[舞文] [原创]家族的荣耀

生活 春日的阳光照进窗子，我正和老陆下象棋。一大清早的，下下棋也不错。老陆输了我好几局，每次我都逼着他吃又酸又苦的龙杏果。阳光晒得我真舒服啊！全身都放松下来了。等下完这局棋就去再睡一觉……不对，如果我输了就去……要不要让老陆一下呢……还是让吧，你看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顺夏！你在这里下棋？！”父亲突然闯进来，“练武去！” 我扔下棋子，瞪了一眼墙上的家谱——我是贺罗龙家族第七十七代传人。贺罗龙家族刚兴起的时候，一个长着盘龙发的祖先预言：贺罗龙家族在第七十三至七十九代传人之间，一个眉心有疤的男孩将会给家族带来极大的荣耀，但贺罗龙族很可能很可能因此绝后。偏偏我眉心有一块小疤，所以我每日的生活就是练武和见雪茶。塔梅·雪茶是我未来的媳妇。塔梅族也是高贵的族群，雪茶是他们第五十二代传人。 路过姑姑的房间，看见奥义姑姑正在梳理她的盘龙法。长着盘龙发的贺罗龙人必定是一个极好的占卜师。我看着她，希望她能帮帮我。因为和练武比起来，我更愿意去见雪茶。 “哦，哥哥！”奥义姑姑开口叫住父亲，“顺夏是要去见雪茶么？” “不是的，妹妹。他该练武了。刚才他正在房间里和老陆……” “哦，不，不。顺夏今天应该去见见雪茶，他们会有很好的发展……” “真的吗？”父亲停下脚步。 “是的，一定会！”姑姑做出极认真的表情。 “天知道！这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没拥抱过！你每次都说有好的进展！” “呃……我是说感情上！哥哥，你太肤浅了！难道你不相信我的盘龙发么？” “好吧好吧！顺夏，快去找雪茶，带上礼物！”父亲终于妥协。 我飞快地奔出大门，穿过一条大街和两条小巷，叩响了塔梅家古老的房门。不一会儿，雪茶的脸从里面露出来。雪茶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头发微微卷曲。 “嗨，顺夏！”她朝我挤挤眼睛，“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点心。” “不用了，到街上买吧！”我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她看见我还会脸红一阵子。 “那……我去换衣服……”她的脸更红了。 “不用换了。” “怎么可以！”她甩上门。我叹了一口气。有必要吗？塔梅族那种宽大的衣服，换来换去都是一个样，还是看不见雪茶的身材。 雪茶重新出来的时候，果然还穿着那种宽大的衣服，手里提着点心篮子。 “你为什么要换衣服呢？”我挑出最喜欢的点心，一口咬下去。 “因为我在练武啊，练武的时候要穿很紧的衣服，才能看清动作的细微之处。” “那你的习武老师不是都看见了？？” “啊？”雪茶假装没听见，但她脸上的红色出卖了她。 “没什么。真死板。难道出了事你们还要现换衣服？” “不是的，习武装就穿在里面。”雪茶低着头，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这样啊……”我盯着她的衣服看。 “你去死啦！”她大力推了一下我的头，把空篮子换到右手，左手自然地勾住了我。 就只有这样而已。 “就只有这样而已？！”父亲很不满意。所以，我必须想想办法了。但是，难道我要说：“雪茶，把衣服脱了”？她也会武的，而且经常练习，更不可能用打赌的方式，因为雪茶不管什么都比我优秀。 “嗯……雪茶，咱们来比武吧？”我试探。毕竟我们需要父亲所谓的“进展”。其实我也不想怎样，就让她挽着也挺好的。

雪茶偏过头去：“算了吧，叫我妹妹都打得过你。” “那……算了。”我们俩继续向前走，点心吃完了，所以我们更加无所事事，一时无话。雪茶头上系了一条梅花帕子，从我的角度看上去很明显。他是“塔梅”家族就要系梅花？还是单纯的个人爱好呢？我默默想，为自己找些事做。大中午太阳很大，我考虑找个茶室歇下。 “雪茶，咱们……”“咱们来比武吧！”她截住我的话。 我迅速权衡了一下，同意了她的要求。比武比喝茶重要，何况比武也是我提出的。 “去道馆。”雪茶拉着我向道馆走去。 哎，这就是我的生活。家、塔梅家、道馆；父亲、姑姑、老陆、雪茶。只有这些。贺罗龙族受预言很可能会成为家族最后一脉人的孩子生活就是这么单调。

武学 武，我第一个会写的字。父亲说，必须强大才可能延续家族的血脉，也就是不死。所以我从小学武。只是我不太喜欢练习，有时候会去找雪茶逃避。从雪茶那里我也学会了一些塔梅族的武功。 贺罗龙族的武术讲究狠，不管用什么办法，杀掉对方保住自己就万事大吉，而且由于服饰习惯，步伐总是限制在袍子里的一块地方，对动作的要求也不是很严格，目标就是杀人护己。在我看来，雪茶的功夫就是一套好看的舞蹈。 道馆是贺罗龙家族和塔梅家族共同赞助修建的，但两家都不愿意贡献名字中的单字，写全名又不知道叫贺罗龙塔梅还是塔梅贺罗龙。所以到现在十几代了，道馆的牌子还空着。 今天是我跟雪茶第一次比武。我们站在道馆外。我飞身落入高墙内，轻轻落地。雪茶则一蹬墙头又一扑飞到道馆顶上。我大摇大摆走进道馆，她从上面翩然落下。 道馆里的学徒我都打遍了，只有我的两个叔叔和雪茶的伯伯我一直未敢尝试，和雪茶来到一间没人的房间，我摆好姿势，雪茶却迟迟不动。 “怎么了？还要我找更衣间给你？”我故意调侃。 “不用了，”雪茶一笑，“正规比赛？” “嗯。” 雪茶抽出一把短剑——因为衣服太宽大，几乎看不出。剑光一闪，排扣应声落地，衣服自然滑落，路出一身足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黑白衣。重要的是，真的很紧！她用短剑指着我：“贺罗龙，我向你挑战！” 我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也抽出剑：“尽管来吧！” 他大步移动，而我的脚在袍子里措动。进进退退，两剑相交。门口有许多弟子在“听”比赛，喊“贺罗龙少爷加油！”或“塔梅小姐加油！”之类的，聪明一些的则喊：“都加油！”我的眼睛有些花了，雪茶那件黑白相间的衣服真有效，而且她的“某个部位”经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真让人受不了。不过，我的长剑似乎比较有利，而且贺罗龙剑法更厉害一些。雪茶左肩的衣服被我的剑挑破了，耷拉下来一小块，但她似乎毫不在乎。我渐渐把她逼向墙角。尘土飞扬在阳光中。 当我真正让他无路可退的时候，我身子靠着北墙，手撑着西墙，形成一个包围圈。雪茶微微仰头望着我，星星一样的眼睛望着我，看得我有一种想走开放了她的想法。正在这个时候，一声门响，雪茶分神了，我却看着她，不想让她跑了。 “顺夏？”叫我？我一回头，二叔和塔梅伯伯正站在门口。“你们在干什么？” “比武……”雪茶慌乱的声音。我点点头，这不是什么坏事。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继续……”二叔露出“明白了，不打扰”的表情，显然误会了我们的姿势。塔梅伯伯则有些强压怒气。 二叔拉上门。我连忙放下手：“没事吧。” “嗯。”雪茶低低应了一声，头压的很低，脸很红。 “没关系的。”我拍拍她的胳膊，收起剑，“你的衣服怎么办？” “找伯伯借一件。”她始终低着头，好像犯了什么错似的。我帮她披上衣服，带他走向塔梅伯伯的房间。 换好衣服以后，雪茶还是那个雪茶，高贵的样子，没有羞涩，开朗地笑了笑，自然地挽住我的手。我们重新走到街上，小贩们已经开始收摊了。我们俩讨论着青楼名妓的八卦，有说有笑。我不经意瞥向她腰间——谁会想到那里藏了一把锋利的短剑呢！ 暮色四合。我把雪茶送回家，看着她闪入大门，星星一样的眼睛眯起来冲我笑。我也笑着挥挥手，才一蹦一跳地往家走。 回到家，被姑姑拽进他的房间。她朝我笑，表示她已经知道了，而且父亲也知道了。父亲对我说：“好孩子，明天再去找她吧！” “不。“我扬起脸，面对稍比我高一些却满面胡须的脸，坚定地说：“我要练武。” 父亲更加高兴，拍拍我的肩，叫老陆去找一套更高深的剑谱。 我赢了雪茶，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我把剑放在枕边，开心地幻想家铺上出现雪茶的名字该多棒。而且就在梦里也梦见雪茶穿着练功服和我比武的场景。醉翁之意不在酒，剑客之意不在赢?嘿嘿嘿嘿……真是好对子…… 第二天，奥义姑姑叫我起床，盘龙发被阳光照成龙杏果的叶子颜色——金栗色。很好看，让人觉得暖和。盘龙发散了一些在我手臂上，痒痒的，很舒服。我一直很喜欢奥义姑姑，而且很羡慕她的盘龙发——这足以让她拥有很高的地位，不用习武，只用专心占卜，到任何地方都会被人保护着，真好。 我拿起古剑，跑进院子，专心同父亲一起研究剑谱。在父亲讲解更狠的方法的时候我在走神，心想武功真是一种伤人的东西，不但伤人，也伤己。两败俱伤是贺罗龙剑法注定的结局。

塔梅 塔梅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与皇族世世代代势不两立，只是他们的表示不会很明显。在他们眼中，皇族不过是个小族，区区二十几脉人，只会坐坐龙椅，成不了什么气候。这是我最反感塔梅族的地方，因为贺罗龙族一直是支持皇族的。小族怎么了？毕竟人家当了皇上。所以我一直敬重皇上，崇拜皇上，就连雪茶也不会在我面谈到皇上的不是。她在我的影响下，好像由对皇上没感觉到对皇上有好感了。 而塔梅族的其他人可不是这么想的，我也从来不敢在塔梅家任何人面前提到“皇上”之类的字眼，否则他们会用一种非常吓人的目光盯着我，盯得我浑身不自在。所以在和雪茶谈皇上的时候，我都要注意避着其他塔梅族的人。好在雪茶受家族影响不多。 今天是我去拜访塔梅家族的日子。父亲和我说，时间差不多了，应该把雪茶娶过来。 雪茶从小和我订了娃娃亲，考虑到塔梅也是大家族，不好意思在雪茶那么小的时候叫她来当童养媳，所以一直拖着。我走在路上，欢天喜地。 今天还是雪茶开的门，她刚要进去换衣服，我就闪进去了，告诉她今天我要提亲把你娶回去。雪茶两眼放星光。依旧是习武装，她又泛出羞涩，绕路回房。我走进正厅，一个人也没有。于是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着。雪茶换好衣服出来，找来他父亲。他父亲推说考虑一下，叫雪茶带我去转转。 没办法。从正厅一直参观到下人舍，午餐时雪茶的父亲、伯伯、爷爷做在一起，心照不宣似的，谁也不说话，目光在我脸上移来移去，看得我难受无比。 午餐过后，我第一次进了雪茶的闺阁。很整齐，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和雪茶身上的香味一样。我随意坐在桌旁，雪茶坐在床上，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书来。我的眼睛扫过书架，无非是剑谱、拳谱，其他的就是诗词和言情小说。只有一本《塔梅族》放在角落里，好像是专门落灰尘用的，我多看了两眼。 看来这一下午就要坐在这了。我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喝，走到书架前。手指在《塔梅族》上点了一下，沾上了灰。搓搓手指，我拿了一本小说，回到书桌旁。 女孩子看的东西都奇奇怪怪的。书上的男女明明互相喜欢却还推来推去干什么？麻烦死了。还好雪茶不会这么变态。 我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在哭。两只眼睛里盈满泪水，左脸却是干的，只有右眼不停滚出眼泪，看了半天都是。雪茶真是奇怪的女孩子，连哭的方式都这么奇怪。 “你哭什么？” “我没哭，我只是在……流泪而已。”她抹抹右脸，抽泣了一声，把书塞回枕头底下，“去看看吧，大概商量好了。”雪茶起身就走，我也跟着。刚才看过的书还留在那儿，我最后看了一眼书的封面，书名叫“家族的荣耀”，作者是贺罗龙…… 后面被烧焦了。 那是贺罗龙族人写的书吗？ 走几大厅，雪茶的伯伯和父亲一脸慈祥地望着我，完全没有中午那种怪异的眼光。他父亲告诉我，下下个月十九日，雪茶嫁到贺罗龙家，改姓贺罗龙。 “你要好好照顾雪茶。”她父亲这么对我说。我忙不迭点头，开心得要命。 雪茶送我出门，我笑容满面，她愁眉双锁。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还没做好嫁衣。我笑得更加开心。 回到家，我对父亲讲，对姑姑讲，对老陆讲，对每个人都讲了一遍，甚至对院中的老马讲了一遍：我要娶雪茶了！下下个月十九号！ 直到晚上，我才想起来那本书，它的作者，它的内容。它的结局是什么呢？真想知道。明天去借吧。真的是贺罗龙族写的吗？谁呢？上面的墨迹不是特别陈旧……我盯着家谱看了一会儿，很快意识到这毫无意义，便闭上眼。 第二天，这件事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我一边练武，一边听正在晒太阳的奥义姑姑讲她以前一个塔梅族的朋友。奥义姑姑把自己的占卜学说编成小说送给了她，后来她嫁人不见了。我左耳进右耳出，摆弄着古剑。剑谱上已经出现把脚迈出袍子的步伐了，非常难，但很有效，可以快速杀死对方。我只练了一会，就匆匆翻过去了。 奥义姑姑在石凳上睡着了，初夏的阳光一样令人困倦。我懒散地挥动古剑，心里想着雪茶。 最后，我也收起了剑，合上剑谱，睡觉去了。 战乱 几天之后，传言像洪水般蔓延。打仗了，战争爆发了。这样的词从每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父亲决定先把我送出去避难。父亲说，当不行了的时候，皇上会派一支军队给我，有我带领。现在，我和雪茶住在客栈里。真没想到，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要成亲了，却在这个时候打仗。哎……到了战场上，我一定狠狠教训那些侵略者！ 当晚，我与雪茶住在同一间房里…… 每天我都去茶馆里探听虚虚实实的消息，直到有一天，皇上派了人来，带来战马，铠甲和军队。雪茶把我送出客栈，左眼盈泪，右脸沾湿，挥着一条梅花帕子。风吹动她宽大的衣服，隐约显现她柔美的身材。我决心不看她，但还是忍不住回了几次头。 城外，皇上举起酒杯，我回敬。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皇上啊，现在为了保卫他，我可能要死了。算了，就当是保卫贺罗龙、保卫雪茶。我饮尽烈酒，豪气万丈。 皇上说，顺夏，祝你顺利，我会赏你。 他已经不是我那个朋友，不是那个让我崇敬的人。好像我为了赏金与地位才去打仗似的。但我还是微笑着点点头，说好的，尊敬的皇上。 他说，顺夏，你不用与我客气。 这怎么行呢！我心里说，但脸上依旧是麻木的、礼貌的微笑。我不会的，皇上。我用明显疏远的口气说。 皇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却覆不住愁容，顺夏，拜托你。 我紧握古剑：“尽力而为。” “一定要回来……领赏。”他有些艰难地补充上。 我点点头。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预言说的是有荣耀但会死。“如果我……就追封吧，贺罗龙家族要的是荣耀。” “不，他们也要后人。”皇上很坚定。 “请保护好雪茶，她是后人的希望。”为荣耀而灭，对贺罗龙家族来说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局。 皇上点点头，挥手叫人把雪茶接到宫里去。 我安心了，再也没说什么。言已尽。 吉时到，由我领队，缓缓远离熟悉的城门。皇上挥挥手，不一会儿就钻进了轿子，起驾回宫。雪茶会在宫里我很安心。我不再会头，只看前方。长路漫漫，不知道边疆的战况到底如何。也许我真的会丢掉性命。为了荣耀死也值得。娘在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娘，你想我吗？我也想你。但我不想见你，因为我更想见雪茶。 不要想了。一大清早的，还是吉时。一个将军，后面有着数千兵卒，如果在这时候流泪，会很丢脸的。我把头往上扬扬，挺直后背，夹了夹马肚子。 赶紧走吧。 晚上搭好军帐，生火做饭。天黑透了。第一次觉得赶路真辛苦。不知道现在离家多远了。家里还剩谁呢？老陆还在打扫吗？姑姑为我占卜了吗？……我肚子狂叫，米香扑鼻。 饭很难吃，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硬硬的、干干的。我强迫自己吃了一点，然后睡在地上。真难受。唉，无奈吧，为了国家。 第二天早上，接到消息：父亲殉国了——也就是死了。我坐了一会，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我一上午都坐在马上发呆，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父亲死了，我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不对，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是“顺夏将军”，过几天就要上战场打仗了。为情所困不是好士兵。父亲说的。都快死的人了，想那么多干嘛。 一直以来，我都坚信我死定了，而且是为战而死。毕竟有荣耀有危险的就只有战争。我刚刚知道我会死的时候，曾经梦见自己身上插满兵刃血流成河。现在我长大了，想要“插满”似乎不太容易。我自嘲地笑笑。 路很长，精神很空虚。没有士兵与我说话，因为他们藐视我，觉得我比他们年轻却当了将军。他们认为他们在卖命，而将军所做的只是乱指挥一通然后领赏。我听见他们在背后喊我“顺夏小子”，但我没有关，一是不想破坏军中的和谐，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的姓，不知道我是古老的贺罗龙家族的人。如果他们知道，就不会这样张狂。毕竟每个人都对贺罗龙族存在着敬畏的心情。姑姑说的。 日出、日落、日出、日落……行进的日子单调乏味。士兵们开始松懈，懒散地走着。我对他们训话，他们不以为然。我知道会败的，但我无力回天，因为我不会领兵。我更愿做一个小卒，即便是死，也尽一份绵力。 偏偏哪。 姑姑 有兵来报，有人求见。我看见一匹熟悉的马——当然熟悉，平日里他就在院子里吃龙杏果、溜达。据说脚程很快，我却从未见过。 姑姑骑在马上，风吹乱她的盘龙发。 “姑姑！”我诧异，却喜出望外。 “顺夏。”姑姑微笑。 终于有人陪我说话了！姑姑带来消息，家乡还为沦陷，只是战争传言和皇上不停发兵却毫无消息闹得人心惶惶。那些人还在小茶馆里讨论吧！我却要骑在马上风吹日晒。我暗暗呸了一口 直到晚上扎营，姑姑还没有提到雪茶，我只得开口问问。姑姑想了一会儿，淡淡答到：“应该在宫里吧。” 语气带着敷衍的成分，我却没有追究，看着姑姑把盘龙发放下来，散在地上很长很长。姑姑开口： “顺夏，你知道我为什么有盘龙发？” “天生的？” “盘龙发的占卜师都是两世一记忆。第一世的记忆会延续到第二世。第二世完了，人就死，魂魄也散，没有转世没有轮回。这也是盘龙发越来越少的原因。”姑姑的声音柔和并带有一丝哀怨，“我本打算迟些再告诉你的，可是大限已到，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她的眼睛低垂着，睫毛长而卷翘。 “姑姑是第二世？” “第二世，并且快结束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顺夏，你还记得我那塔梅族的朋友么？她是我前世认得，今世记得的人，她却不记得我了。她就是雪茶。”她似乎停下来准备让我打断，我却没有，只是单纯地听着，自己消化。 “而我前世预卜了今生的内容，写下来送给她。所以，现在那本书还在她房里，她却完全把她当做一本小说看。所有人都不记得了。”奥义姑姑自嘲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还是没有出声，我想我见过那本书。 “你应该见过。”姑姑总能洞穿人的想法，“那本书，还记得吗？《家族的荣耀》，贺罗龙·义奥著。” 我在家谱上见过义奥的名字，原来只是以为姑姑和她一样是占卜师，所以名字相近。没想到…… 等等，主要问题是，那本书是姑姑写的？那么？ “它讲的是你和雪茶的故事，我亲爱的顺夏。”姑姑一丝一缕束起头发，“我马上就要走了，来不及告诉你股市的结尾。不过反正你会知道的……”姑姑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渐渐没有，一片寂静。 “顺夏，好看么？”姑姑束好头发，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样式。 “顺夏，这是死人束的头发。贺罗龙古墓里的人，都束成这样。可惜，我回不去了……”姑姑加快了语速，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最后告诉你一件事，雪茶……不在宫里……” 一支箭穿过窗纸，只设姑姑心脏。姑姑再也没说一句话，当即死了。剑上的剧毒使姑姑的嘴唇泛起紫色。 也许那件事注定说不完全。姑姑再也不会转世了。 我在姑姑的尸体旁作了一整夜。那个故事的最终结局会是怎样呢？雪茶在哪儿呢？ 我带着姑姑的遗体上路，第三天，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发现了父亲的墓。我把姑姑茂在父亲旁边。 他们亦是贺罗龙家族的荣耀。 傍晚，与大军汇合。旧军的统领已经彻底放弃希望了。我没说什么，独自研究地图——其实我又能研究出什么呢？只是无聊地圈点罢了，毫无用处。我把画好的地图拿给旧军的统领，他拍案叫绝。 我无力地挥挥手：“就这样吧，明天开战，准备战马。” 然后我躺在终于像样一点的床上辗转反侧，愁眉不展。我马上就可以去见我的亲人了，但是我担心姑姑的话，那些可怕的前世预言，那本《家族的荣耀》。 还有，姑姑说，雪茶不在宫里，那她在哪儿？！ 雪茶 雪茶不在宫里，我知道她在哪了。 旧军统领说，这次战争和父亲死的那场战争一样宏大，但这次极有可能成功。我点点头，披上战甲，跨上战马。 敌军也蓄势待发，对方的旗帜是白色的，上面有一点红的什么。 “冲吧！”我喊，号角吹响，一百个士兵在后方擂鼓呐喊，几万个士兵冲了出去。我拔出古剑，突然怔住了。 前方黄土飞扬，从乱尘中冲出来的，是一个女孩子，卷发、星目，一袭紧身习武装，致使……腹部明显凸了起来。 雪茶……她…… “贺罗龙·顺夏！尽管来吧！”她还是那种声音和口气，只是略显疲惫，话的尾音微微发颤，“我是你的敌人，塔梅族向皇族宣战了，动手吧顺夏，没办法。” 我紧握古剑：“雪茶，你忍心吗？” “没办法。”她的眼睛已经盈湿了，但她没有闭上眼，因为打斗时必须看敌人。她提起剑，向我攻击。 我向后退去，只是用剑招架。雪茶发出低低的声音，像在用力，又像不忍。我看清他们的旗帜，血染的梅花。 一支冷箭从侧面车了过来，射到马身上。是雪茶的父亲，那个几个月前还对我说雪茶拜托你了的人！我愤恨起来，“丬”地递出一剑，跃离这匹伴了我几个月的马，在雪茶的马头上轻轻一点，将脚伸出袍外，把雪茶踢下马去，一剑刺中她的侧腹。同时，她的剑，也扎进我的胸膛。 剧痛。她拔除剑。这一瞬几乎是在半空完成的。落地的时候我伸出手臂护着她，并抱着她滚出很远。鲜血四处喷洒。 “对不起。”雪茶脸色苍白。我的血正在流失，头晕眼花。我把手臂搭在她身上，因为我已经无力抱她了。 “疼……”雪茶微微动了一下。她的脸像天上飘过的白云，白、模糊，在这阳光照不到的死角，说不清是明艳还是灰暗。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只是安慰地笑笑：“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会死了。 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剧痛，眼前一片闪亮。但我听见雪茶不急不缓的声音细细传入我的儿中。 “顺夏，那本书的结局，这就是那本书的结局。你杀了我，我杀了你。我是家族的英雄，你是皇族、贺罗龙族和所有黎民百姓的英雄，所有人的荣耀……” 我艰难地摸出一条绣着梅花的手帕，是我在路上买的，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给她。“脏了吧？”我重重喘了两口，干脆闭上眼睛。 “不，不，顺夏，是干净的，很漂亮。”雪茶原本就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热热的液体滴到握手上。“顺夏，你快看，我的左眼液流出泪了！”她提高了声音。 我很想看，却无力点头，无力睁眼，无力回答。剧痛遍布全身。 对不起雪茶，我不能再见到你了。我现在不看你，因为你现在不美。不，雪茶，你任何时候都是美的。我可以看见你的以前，以前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还有挽着我的感觉，点心的味道，我都记得……记一辈子。即使这辈子马上就要到头了。我不是占卜师，下一世我不会记得。左眼也在流泪的雪茶，我永远见不到了。 雪茶微弱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我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我最爱的雪茶，我爱你，你好好睡，愿你有个好梦。 我无力说出口。 最后 “顺夏，你是家族的荣耀”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是家族的……荣耀。 -THE END- 后记： 这就是所谓的悲情大团圆啊—即使死也要死在一起！写得真假啊，都要死了还那么多话……（其实话也不多，都是心里活动……人家都要死了，当然要想点什么啦，不然多空虚……） 这篇文我写了2周，想写它的原因是最近我左眼出毛病了，老师训了我两次，每次她在唠叨我就在研究我都哭得稀里哗啦了为什么左眼就是湿湿的就是不掉眼泪，右眼的眼泪砸个不停。奇怪了。（众：为了这么点小事编将近1W字欺骗我们的感情？！砸！！）

共８７８９字１字１.2元稿费共１０５４２元 布评[/CO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