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克斯睡了。
柔软却还不浓密的淡淡薰衣草发色下，长长的睫毛轻微忽闪的盖在和那个男人神似的眼眸上，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臂安心的搁在枕边两侧恬静的进入了属于他的梦乡。
还未能知晓人间疾苦忧伤的小家伙这几个月出奇的吵闹，总是要花比往常三四倍精力的爱哄才能这样平静得睡着。
仿佛就连小小的他都感觉到了某种变故。身旁从此缺失了某种强大安全感的气息，某个让他可以滚爬着扶抱住小腿的男人不会再在他的面前出现。
他在哪里……
那个对万物总是冷淡眉眼的男人究竟在哪里……
已经真的不会再出现了么？
布尔玛轻晃摇篮的手开始有些不能自抑的微微颤抖，气息从无法平和直到陷入一阵哽咽，无法再继续为她的天使轻吟那首熟捻的摇篮曲。
这些日子她总是努力回避去面对克林和饮茶为她带来的那个答案。甚至记得当时自己竟然会带着令人费解的微笑反过来安慰两个带着歉意不安的老友。因为记忆里那个从不知什么叫做放弃的男人那张固执坚毅的脸孔让她一厢情愿的相信那个为她带来的噩耗只是一个何等荒谬的误会。
他可是赛亚人的王子啊，怎会灰飞堙灭在那种人偶的手下？
他一定是用了某种方法拖延住了敌人，去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像从前一样发疯似的修炼，然后带着满满的自信再次挑战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一定是那样……
他的来去从不会给她留下任何交待，而她也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无论他走得有多远，最终总是会回到她的身边，那几乎成了一种他俩已经习惯了的默契。
因此她拒绝相信朋友们看到的一切真相，以及那个地球上已经丝毫感应不到一点他的气的事实。
总觉得某一天的深夜，他会像往常一样带着满身斑驳的伤痕和疲惫出现在他们的房间里一言不发的拥住她。他会像往常一样在卧室里那张宽大的床上与她彼此汲取暖意，交换着生存的实感。他会像往常一样在广播接收到人造人在附近肆虐时用那种不可一世的语气恶狠狠的命令她们母子滚进隐秘的地下室去关好保护舱门。他也仍然会像往常一样在她为他露出担心的神情时嘴边挂上不屑的弧度嘲笑她的多此一举……
……可最终时间却像一把可怕的墙铲，无情的一点一点铲去她那些用自欺欺人堆砌起来的期待。同时记忆却又像慢镜一样一幕一幕反复起他和她三年来走过的点点滴滴，并不时地放大着他只有她才会明白的那些笨拙温柔。
这一切仿佛都是在戏弄着她的无助，将她推进更深重的绝望中去。
除了工作室的桌上她为他还未改良完成的战斗服和她房间里还隐约徒留的熟悉气息弥留着他曾存在过的一切以外，除此哪里都没有了那个任性得教人心疼的影子。
而现在……
就连仅有的那些也在越来越漫长的等待里无情被冲淡抹掉……
他真的就这样永远的抽身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就连可以从远处蕴着爱意的凝望他，为他悉心照顾三餐起居，用笑容去迎接伤痕累累的他归来的机会都永远的不会再有了吗？
他最后一次转身大步离开时留下的那个背影让她的心想起来就被攥缩成一团的疼痛不已。
她都没有来得及有机会告诉他，她爱他，早就已经无法自拔……
她知道自己是坚强的，从来都以为自己始终会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胶囊公司大小姐。但是如今永远失去他的认知却让她的自信如此急速的开始崩陷。
她开始害怕……
害怕去面对他和她的阴阳两隔永世不见……
手慢慢的从儿子的摇篮边滑落，她努力的隐忍住抽泣时的悲恸倒进椅背，抱着自己止不住微颤的双臂，用他最不喜欢的眼泪洗刷着名为‘思念’的澈骨痛楚。
“笨蛋……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让特兰克斯怎么记住爸爸……”
夺眶而出的的温热液体模糊了她那双曾经清澈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失去光彩的蓝眼睛……
————
嘁，这个女人竟然在流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贝吉塔习惯性的微微蹙起了原本就很少舒展的眉心。
除了在好多年前看到她和那个没用的男人分手时那次很没品的嚎啕大哭以外，他从没有看到过她会如此安静的躲在暗处饮泣。就连卡卡洛特那家伙孬种一般的死于心脏病的时候，她也只是把沉重的痛苦化作蛾眉紧蹙的悲伤神情而已。他知道她从精神力上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家伙。
……可现在这样的她却在为他哭泣……
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他记忆中的她始终是带着一付神采飞扬的神情，并不时不上品的大笑大闹，就连教训起他一切不要命的疯狂决断时也是一付精神十足的理直气壮。她仿若飞舞的声音，就像天生带着一种无言的振奋和活力，闯进了他曾经并不斑斓的生命里。让那三年莫名的成了他已经走完的这一辈子里最难以抹杀的记忆。
而眼前这张带着支离破碎痛苦的泪颜却让没有实体的他都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酸楚和窒息的痛苦。
为何会是这样？
他不明白。
他一直抗拒去需要任何人，同时也相信自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耻笑卡卡洛特想要守护万物的决心，也从没有兴趣像那群没有用的窝囊废一样继承什么救世主的遗志。
他不是什么能预知人造人出现的先知，可当时的他却真的唯独忘记去思忖为什么在缺失了那个拼死要超越的目标之后，自己还要待在这个无趣的星球？
对抗强大的人造人让他暂时舒纡过缺失目标后的憋闷和失落，也短暂的享受过重拾战斗的快意。但是一次一次战斗后逐渐被毁的居所，和人造人对他犹如猫捉老鼠般的战斗态度深深侮辱了他作为一个战士的自尊和骄傲。
拥有赛亚人最精英战术头脑能够在弗里萨手下隐忍了二十四年之久的他本该果断的驾着飞船去宇宙修炼自己的变强之道后再回来一雪前耻，但是为何自己只是固执的选择了留在这个星球，用最愚蠢的方式一次又一次试图夺回属于赛亚人的荣耀？
他真的不明白。
直到最后一次战斗，终于那两个烂木偶厌倦了那种他们看来已经乏味的游戏。
当自己的腹部被贯穿，血喷溅在敌人全身的时候，自己知道已经没有了胜算。
当他的身体被狠狠地砸在了破烂的乱石堆上，仰面看到的却是一片他从没有抬头留意过的清澈湛蓝。
那清醇的颜色一如那双一直以来关切着他的漂亮瞳色……
填满了战斗的心中那时竟然唯一萦绕的只是那个女人时而嬉笑、时而嗔怒的美丽眼睛……
……我不是来称霸宇宙的么……
……为什么最后我的手心里只留下这个颜色？
……呵，是你在看着我吗……
……布尔玛……
带着奸险笑意的人造人遮挡住了他眼前的蓝天，他艰难的抬起染血的手对妨碍者做了最后的抵抗，得到的回应便是那团耀眼刺目燃尽了他最后一丝生命的光团。
他就这样飞散于这个世界，没有带走一草一木，也没有来得及弄懂那个女人所说的爱究竟是什么……
浑浑噩噩的堕入那个所谓的地狱，为生前深重的杀虐赎罪吃尽了苦难。却在灵魂要被洗涤干净前的一天，被阎王用‘他是为了保护地球而死’的那个愚蠢的理由准许不带实体的返回一次人间。
如果知道自己回来会看到她因他而痛苦的模样，他可能就会放弃这样毫无意义的来人间走上这么一遭。
她的泪滴在自己的手臂上，却烫在了他的心里。
没有他，她应该活得更加轻松快乐不是么？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要痛苦的面对他的离去。
叹了口气，走近她。
抬手想替她拂去脸颊上的泪珠，直到温热的泪水透过他的手指仍然毫无阻力的滑落时，他才惊觉的想起她已经不能再真实的感觉他了。
“贝吉塔，我爱你。”她哽咽的声音让这句表白在夜晚听起来尤为的清晰。
他有些震撼，不过他很清楚她不可能看见现在的他。
“对不起……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傻瓜，他一直都知道。
虽然他不懂到底什么是爱，可他已经留下了一个会懂爱的天使替他来守护她了……
“所以不管你去了哪里，都不要忘记我会一直爱你……不要忘记……”她泣不成声地低首自语。
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前轻轻的亲吻了曾让他眷恋过的柔紫色发丝后，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会儿就好……
就算她感觉不到……
——“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清洗你的灵魂准备转世了。”水晶婆婆的用心灵感应的催促打破了属于他的那最后一点宁静。
“嗯。”他慢慢的站起身，转身向往常一般向门口走去，却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水晶婆婆问。
“不要清洗我的灵魂，就让它一直留在地狱。”他犹如夜星般的黑色眼睛里满是认真的坚持。
“那样你就要一直在地狱里承受更多无止尽的痛苦。”水晶婆婆好意的提醒。
“不及她的万分之一。”他再一次回眸望了一眼深爱着他的女人。
如果他的生命只能到此为止，从此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他，至少有些东西也会不可磨灭的留在她和他的心里，不是么？
只要她相信他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就让他在地狱里静静的看着那个代替他的天使好好的爱着她吧。
活下去，布尔玛。
孤傲的背影隐没进了夜色无尽的黑中。
一阵微凉的夜风拂起，轻轻的洇干了美丽脸庞边的泪痕，拂动了下天使熟睡的摇篮……
发表于 2011-7-15 01: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