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瑶以民乐打击乐考进了这全国九大音乐学院之一的S音乐学院。入了校便立刻和学钢琴的唐心言成为了朋友。
S学院建于六十五年前,当时修的几座琴房现在早已陈旧不堪了。三层的小楼,青砖,木地板。琴房入了便是个长长的走廊,两头开了个小小的窗子。因为过于破旧,走廊常常连灯都没一盏。一般的说,如果没什么事,大家都尽可能避免单独进这三栋琴房楼。
吴瑶的琴房在二号楼,关于二号楼的传说很多,大多缘于十年前一个作曲系的人在琴房内吊颈自杀的事。
吴瑶和唐心言的胆子比较大,然而不幸的是吴瑶的琴房正好在那个上吊房间的隔壁。上吊房间的门总是久闭不开,每一个分到那间琴房的人都会避免去打开它。唐心言曾经不止一次要求吴瑶找那个琴房的主人要钥匙,打算在合适的时间去勘探一番。
四月的某天,吴瑶拿着个信封神秘地凑到唐心言身旁,大叫生日快乐。
信封中是把钥匙,上面贴着的胶布上写着“3-213”,正是那个上吊琴房的钥匙。
尽管胆子大,可两人还是挑了大中午,顶着明晃晃的日光跑进了2号楼。
钥匙在生锈的锁孔中轻轻转动,“吱呀”的开门声盖住了两人狂跳的心音。
尘封已久的空气,带着霉味扑面而来。新盖的琴房大楼恰恰把耀目的阳光挡住。日光灯在拼命挣扎后终于亮起,青白的灯光照亮了屋中的一切。
深褐色的钢琴久已没人碰过,落满了灰色的尘埃。上面放着不知多少年前的暗黄色纸张的谱子。钢琴旁的桌子、椅子,甚至墙壁上的挂画,都保持着仿佛十年前的样子。
两人有些紧张地站了一会,等到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光线,才在开始屋中走动。
“其实也没什么嘛。”唐心言不顾灰尘,大胆的翻看着留下的乐谱书。一页发黄的纸张从唐心言翻看着的乐谱书中滑落下来。两人凑上前看,发现是一张手写的谱子,题目写着《孤独的变奏曲》,旁边则是一个人的名字,李林锐。谱子是两张连起来的谱纸中的一页,另一页看来已经被撕下,不知在哪儿。这页谱子是从第五变奏开始到结束的,另一页应该就是前半段了。
“这会不会是那个自杀的人写的?”吴瑶问。
唐心言打了个寒颤,把谱子快速夹进书中,放回琴上。
两人又周旋了一会,离开了琴房。
琴房已经探了密,自然也觉得无聊了许多。下午没课,两人便打算去图书馆借些书啊谱子什么的,混混时间。
唐心言在电脑上翻看乐谱目录时,发现一首很少有人弹的曲子,她打算尝试下生僻的东西,便向管理员借了这本。
到了傍晚,满足的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家。
吃过晚饭,唐心言迫不及待地拿出借来的乐谱开始识谱。当她翻到乐谱书其中某一页时,一张破旧发黄的纸片掉了出来,落到地上。
唐心言突然想起中午上吊琴房里的事,有些慌乱。她捡起纸片,果然是《孤独的变奏曲》的前四个变奏,正是那个李林锐的作品。
家里没有人,于是唐心言感到有些恐惧。转念想到,这并不能肯定是那个自杀的作曲系学生写的罢。便宽了宽心,将纸片放在钢琴顶上。
唐心言疯狂地投入练习。待到接近深夜,电话响起,父母说晚上不会回来。
唐心言重新回到房间,发现那张纸片不知何时落到谱架上正好遮住她要弹奏的曲子。她不满地嘀咕一声,但是又不知出于什么缘由,拿起那张谱子看了起来。
黑色的墨水现在有些褪色了,上面的字迹给人一种神经质的孤独感。唐心言轻轻地哼着旋律,觉得是首不错的作品。她将谱子放在谱架上,小心地开始演奏。
仿佛她早已演奏过多次一般,这首对她而言本该陌生之极的曲子在她指间下行云流水。
到了第四变奏结束,唐心言不甘心地叹口气,停了下来。她打算明天再去上吊琴房,把那剩下的谱子也拿回来演奏。
可是那美妙的旋律却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中,越是抑制越是强烈。唐心言无法克制住要演奏完整曲子的愿望。她只能一遍遍弹奏那未完的谱子。她感觉自己完全了解曲子中表现的孤独感,那种感觉无比强烈地缠绕着她,使她完全沉迷,深陷其中。
第二天早上吴瑶到琴房时,发现唐心言从隔壁的上吊琴房中出来,面色苍白,目光无神。
她惊讶地问到,“你没事吧,小唐?”
唐心言只是面无表情地回了句“我去睡觉了”,便离开了琴房。只留下愣在那里的吴瑶。
中午再见唐心言,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她告诉吴瑶自己借的乐谱中有《孤独的变奏曲》的前半段。吴瑶的心猛颤了一下,好象抓住了什么模糊不清的东西。
看似一切无恙,然而第三天早上,吴瑶又看见唐心言从上吊琴房中走出。
“你哪来的钥匙?”吴瑶忍不住问。
唐心言顶着青白的脸颊,无神地看着她,末了说上一句,“我去睡觉了”便转身要走。
吴瑶一把拉住她,要她解释。唐心言露出个诡异的笑容,说:“孤独的……哈哈……”之后挣脱吴瑶,跑离了琴房楼。
中午十分,唐心言又恢复了正常,与同学谈笑风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吴瑶便将信将疑地放了心。
之后,只要吴瑶早上去琴房,她就一定会看见唐心言从上吊琴房里出来。如果不与唐心言打招呼,她便什么也不说,打了招呼也只是回一句要睡觉。
渐渐地,吴瑶发现唐心言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总是一个人抱着书上课、上课,不主动与人打招呼,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带着敌意的孤独感。
当有一天吴瑶提出要去唐心言家住时,这个从来都是极度欢迎的朋友竟然一口拒绝,并回答到,“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吴瑶发誓要将事情弄清楚。
那晚吴瑶没有回家,吃过晚饭便钻进琴房练琴。大约到十点过,周围的一切也静了,吴瑶关上日光灯,任由些微的月光洒进来。
吴瑶等候着唐心言,她相信她的直觉,相信唐心言的变化是因为隔壁的琴房。吴瑶已经豁出去了,虽然想到那个自杀的人,她害怕得浑身发抖。黑暗中,她仿佛能看见一个早已远去的人在冲她冷笑。只有秒针的滴答声与她的心跳做伴。
吴瑶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吴瑶在半梦半醒中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木地板在咯吱做响。她猛地清醒了,浑身被冷汗浸湿。
吴瑶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脚步声听在了隔壁。
吴瑶咬咬牙,陡然把灯打开,然后猛然把门拉开,唐心言果然出现在她的眼帘中。
唐心言的手触摸在门把上,没有回头,脸色在黑暗中越发地显得苍白。
“唐心言!你干什么!”吴瑶努力地叫喊着,声音回荡在狭小的空间中,变形。
对方没有任何表情,径直打开了门。吴瑶呆住了,唐心言没有用钥匙,仿佛琴房门没有上锁。
唐心言闪身进入了上吊琴房,门应声关上。无限扩大的黑暗和恐惧迅速吞没了吴瑶。紧接着,琴房中传出吴瑶一点也不熟悉的悠扬的旋律,难道这就是《孤独的变奏曲》?
吴瑶的腿重得一步也埋不动,她拼命对自己说,就差一步了。
她扑上去,想撞开门,可是门却没有关上似的,在她接触的一刹那,自动打开了。
吴瑶摔倒在地上,就着些微光线看见唐心言的手指在钢琴上灵巧地上上下下。
“唐心言!”吴瑶挣扎着喊到。
唐心言停止了弹奏,转过头看着吴瑶,说,“好听吗?是李老师教我的《孤独的变奏曲》。”
“你疯啦!”
“李老师答应我天天晚上都可以来上课。哈哈哈哈……”唐心言凄绝的笑声刺激着吴瑶的听觉神经,她觉得仿佛坠入了冰窟。
吴瑶使尽浑身力气站了起来,并拉开了电灯,屋中除了她们两人,什么也没有。
唐心言诡异地笑着,“李老师生气了。”
吴瑶的眼睛瞪得比任何时候都大,她清楚地看见无人碰触的琴键开始上下起动,与唐心言演奏的一模一样的旋律从巨大的钢琴中流荡出来,越绕越深的孤独感让吴瑶差点崩溃。她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唐心言那持续不断的尖笑,伴随着《孤独的变奏曲》的旋律紧紧缠绕在吴瑶的耳边。
唐心言死了。就在那晚之后的第四天。
唐心言是在那间琴房上吊自杀的。
做为她曾经的好友,吴瑶去了她家。吴瑶看到了唐心言的日记,在四月十三号唐心言生日的那天晚上,日记是这么写着的:“我在图书馆借到的谱子中竟然有《孤独的变奏曲》的前不部分。虽然有点害怕,但是蛮好听的。真想弹后半部分。”
十四号:“晚上去琴房看见了李老师,大家都说他死了,但他明明还在的嘛。他说我以后都可以去他的琴房。”
十五号:“孤独……”
十六号:“孤独……”
一直到唐心言死掉的那一天晚上,她的日记中只有两个字:孤独。
吴瑶感到莫名的寒意,她想找《孤独的变奏曲》的谱子,可是不管在唐心言的家,还是已经封锁了的上吊琴房中,都找不到了。
几年过去后,吴瑶成为了学院的专业老师。2号琴房楼被拆了,她也将已往的事情都深深埋在心底。
一天,吴瑶像往常一样在学校食堂吃饭,听见邻桌的学生的对话:“诶,我昨天借的谱子中有一份手写的谱子,叫《孤独的变奏曲》,是李林锐写的,你们知道这个人吗?”“不知道。”
吴瑶愣住了,就好象那一晚她闯入上吊琴房一样,浑身冰冷,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似的。
时间长久了,就连乐谱本身也有了思想,它们想被人演奏,而不是长久地被埋藏。为了这一目的,它们什么也会做的,连人命或许也算不了什么。
或许,在你的学院里,也有这么一份悲哀地、期待人演奏的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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