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风华--沉泪之章
Heart
爱琴海的天空并不适合她……太过明亮的蓝似乎是在对她做一种讽刺。对撒加而言，他的女神并不是一个关在帷幕里、只有教皇能见的传说；她始终在他身边、在他眼前，以一种带著淡淡轻愁的方式温柔地守护他──她不适合蓝色。爱琴海的蓝色、就像是一个水的牢狱一样，紧紧地锁住了她……他想著、一直在想……总有一天，他要把她救出这个监牢……
希腊，雅典，巴特农神庙。
一对可爱的双生子在魁伟的石柱间追逐奔跑，笑声像天使般，让其他游客见之都不觉莞尔。然後他们的父母发出了呼唤声 「撒加──加隆──过来这里，看看雅典娜女神的雕像。很漂亮哟！」
「好──」两个孩子跑到他们的父母身边，仰头注视著那座雅典娜女神像；哥哥看了半晌，却突然地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拉拉母亲的衣角 「妈妈……她在哭。」
「咦？」母亲闻言不觉也抬头看了看雕像；随即忍不住失笑 「唉呀……真是的……撒加，石像怎麽可能会哭呢？」
「怎麽了吗？」
母亲笑著回答父亲 「你的儿子很有想像力，说石像在哭呢！」
「真的吗？」父亲笑著抱起弟弟 「听见没？加隆？哥哥看见石像在哭，那你看见什麽呢？」
「在笑呀！」弟弟笑得好开心 「大家都在笑呀！」
看著父母和弟弟，小哥哥一脸沮丧地再度抬头看著石像，小声地问 「可是你不是在哭吗？姐姐？」
坐在石像肩膀的一个灰眼少女怔怔地看著他，未乾的泪眼仍是盈盈若水 「你……你看得到我？」
「嗯。」小男孩认真的点头，关心地问 「姐姐，你为什麽在那里哭？」
她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在小男孩的眼里，那天晴朗的蓝空压在她的身後，像是将她拘禁了起来一般。那麽痛苦的灰色眼睛，是他第一次看见的；那像是堆积了几千年的哀愁，让她的身影虚虚浮浮，似乎随时就会消失不见……
「你的名字？」
「我叫撒加。」
「奇怪的孩子……」她落到他的跟前，蹲下身来柔和地抚摸他的漂亮银发 「但是，你似乎能进入我的命运里……」她笑了笑，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乖孩子，我以雅典娜之名赐福与你，你将会是所有人中最得我所爱的。」
他惊讶地注视她 「你是雅典娜吗？」
少女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空气里 「是的……」
但是当他兴奋地告诉父母这件事，却没人愿意相信他──终於他明白了，除了他以外的人是看不见她的……但他并不介意这件事，就把它当自己的小秘密一样地仔细收藏了起来……成长的日子，她一直都在──
他的雅典娜是什麽样的一个女神呢？那是和神话里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温柔女子……喜欢听他说话、教导他思考、为他说床边故事、保护他……她很少笑，即使笑了也掩不去一丝愁苦；常常对著天空的阳光发呆，有时甚至就会流下泪来。
「太阳里有什麽吗？」他天真的问。
「有我重要的人。」她温柔地答。
在梦里，她带著他去好多地方，看著时间之河里曾发生过的一切，甚至包括了他和弟弟的出生。从自然里学习珍爱万物、从世界里体谅人心；他受的是世上最完美的教育。但是除了他以外的人，没人知道他的恩师是谁。弟弟甚至为了他和雅典娜之间的秘密对话而发火。
「你老是一个人喃喃自语，到底是在说什麽？」
「我不是喃喃自语。」他不高兴地回答 「只是你看不见和我说话的人而已。」
「是吗？那个人又是谁呀？」
「雅典娜。」
加隆呆了半晌，开始发疯般地狂笑起来 「撒加──你是不是神话看太多了？雅典娜？哈哈哈……我看你还想当圣斗士呢！」
弟弟的话虽然令他生气，但也初次打动了他的心──雅典娜的圣斗士……如果他成为圣斗士，她是不是会很高兴？
「你说什麽……」她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 「你想当圣斗士？」
「是呀！这样就可以陪在你身边了吧？」
「现在你不就在我身边吗！」她几乎是抗议般地反驳著 「当个普通人不好吗？」
「但是──」撒加不明白自己为何那样坚持 「我想当圣斗士。因为，你所祝福的人，不应该只当个平凡人默默无闻。」
「我祝福你是希望你当个普通人幸福地过一生！我不要你卷入我的命运里去从事那些无意义的战争！」
那是她第一次提到自己的事情，撒加怔怔地看著她的眼泪，终於说出心底隐藏已久的话 「我要当圣斗士──我要在你身边。因为，你……」他想起儿时的第一次见面 「你总是在哭……在你的心里面，你的眼泪一直没停过……我想在你身边，至少，你哭的时候，我还可以陪你。」
她不解地望著他，那张面孔是如此脆弱又美丽──撒加笑了起来 「你说过我可以进入你的命运……如果真是如此，又何必抗拒它？我不是小孩了，不必为我担心。」
圣斗士的训练非常地辛苦，但是他没有退缩。交到许多朋友，也是一种成长。但他往往为了一个理由和朋友起争执──
「我不明白他们对你的想法，那太不公平。」
「……」她笑了起来 「真实，是很难看清的。我不介意他们的看法，你又何必为这件事生气？」
「但是我讨厌那种说法！只因为你是女神，就可以把所有的重担都往你身上丢吗？」
「……」她轻轻地拥抱他 「谢谢你，撒加。这样就够了。」
他能做什麽？他想为她做点什麽──替穷苦村民治疗、安慰他们的心灵……那不是为了要搏得人们的爱戴或是无谓的虚名──他只想……尽量地减少一点邪恶、减少她的负担……
「他们说我是神呢！真可笑。」他沮丧地说 「为什麽我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却会招来这麽多没有意义的事？」
「怎麽会没有意义？你已经变成『希望』了。」她笑著说 「『希望』对人们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呀！」
但是你的希望又在那里……？撒加想著她在孤独的海滨、被一片蓝色水光围困，那就是他的女神……
教皇找他和艾奥罗斯到教皇宫去之前，他曾经高兴了一阵。
「你的肉体出生了？那就不只我能看到你了吧？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对吧？」
她的笑容有点无奈 「撒加……除了教皇，没人能见我的。甚至……一旦我进入那个身体，到那个身体老死为止，我是出不来的。」
「那麽……如果我当不上教皇……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第一次想到再也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那种恐惧摄走他的思考、让他再也不敢想下去 「你不是神吗？你能预知到的吧？教皇会选谁继任？」
她迟疑著、那抹悲哀第一次在他面前深深染上她的面孔 「所有重要的人、都将离我而去……这就是我的命运。」
「那就是说……教皇会选择艾奥罗斯？那怎麽行……你……他根本不了解你呀……」撒加慌乱地喃喃自语；她会变成怎样？在那个狭小阴暗的女神宫……除了一个只把她当成『神』供奉的教皇以外不能见任何人…… 「你将再也照不到阳光……不再有人能陪你说话……圣战开始以後──」他开始意识到她面临的战争的本质
──「你要和……自己的血亲为敌……」
她竟然笑了，那或许是因为再也无法对这件事流泪之故的笑容，揪得他心好痛
「我要改变它！这算什麽命运？我要帮你改变它！」
对，他要救她。他是为此而当圣斗士的；世界和平、人类存亡……这都是说给人听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决定了──他要救她、把她从这个水色的监狱里放出去「你说我是『希望』──我就当你的希望；我一定要当教皇！」
就算为此变成魔、变成鬼……他从来不曾在乎过自己的未来。能了解的只有加隆而已……虽然看不见雅典娜，但他却渐渐相信了她的存在……
「怎麽？加隆？到现在你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弟弟看了他半晌，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除非我承认自己的哥哥疯了。」
「……？」
加隆低声回答了他的疑惑 「没有人能对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做出那样的表情……是的，撒加，我相信她在。」
後来，他把他关进水牢──
「撒加！你做什麽！放我出去！」
「相信我，这是为了你好。」他冷静地对弟弟说 「我知道你撑得过去，忍耐个一天一夜左右就行了……」
加隆抓紧牢门，突然间明白了 「是为了她？够了！撒加！别再那样做了！哥……你迟早会为她毁了自己！」
「那又怎麽样？你想过吗？她也被人类给毁了。」
「……你……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人怎麽可能爱上神呢？」他低沉地说 「我只是想为她做些什麽而已……」
「你这呆子……」加隆流下泪来；撒加看著在水牢里的弟弟，苦笑了一下 「我可能要做一件事……把你关起来，失败的话，就不会连累你；成功的话，我再放你出来。」
他转身离开，听著身後的弟弟对他狂喊 「撒加──我要为你诅咒雅典娜！我要诅咒她──不管你要做什麽，不管你成功与否，我发誓只要我活著一天，我一定要为你杀了她！」
到了那一天。如他所料的，教皇选择了艾奥罗斯。
如果是平常，他会为好友高兴、庆祝自己没被这样一个重责大任压住──但是只有这一次，他一定要得到教皇的位子。上星楼之前，她出现在他眼前，如果他失败，这就是他们最後一次见面──
「你无法阻止我的，雅典娜。」他平静地说，只有一丝歉意 「只是……你所祝福的人，现在要变成恶鬼了，我很抱歉。」
「……我真的希望你是个普通人。」
撒加笑了起来，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普通人无法救你。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真诚地问她 「一旦我变成教皇，你最希望我做什麽？」
她怔了怔，张口想说什麽，却没发出声音。
撒加微微地感到一丝异样，她想说的一定是这千年来她一直希望教皇做的事；只是历代教皇没人做得到──他急了 「你告诉我呀！雅典娜！别担心什麽，我一定做得到，你说吧！」
「……」
「什麽？你说大声点。」
她的眼瞳涌进泪光，颤抖著吐出三个字 「杀了我。」
他照办了。如果那是唯一能让她幸福的方法，他会不择手段地杀她──即使那让他痛苦地失去自我……但是否真是命运的捉弄呢？她的肉体被艾奥罗斯所救、又随著城户光政远去日本。雅典娜不得不跟著她的肉体离开希腊……日本的天空应该没有像希腊一样令人窒息的蓝色吧……？撒加心想，他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目标。她远离了希腊、远离了圣斗士、这一次，一定可以如她对自己的期望般、当个普通的少女幸福地长大。这样想著，他便放弃了对她的追踪，安心地当个好教皇。
然而十三年後，她的肉身长大了，召集圣斗士战斗的消息从日本传回来。他才明白她并没有脱离她的恶运；城户光政代替圣域又将她推回圣战的恶梦中──
『杀了我。』
她的泪眼仍在他的记忆里，内疚感令他发狂了。他没能救她、他毕竟没能救她！甚至，他比从前的教皇更残忍，他给了她『希望』～但事实证明他是骗子！他能怎麽做？杀！杀了城户沙织！杀了她！
──
在双子宫见到那些少年时，他有些发愣。他们全心全意地要救她，想法和他一样；但做法却相反……不……其实除了他以外，所有的圣斗士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他不自觉地想起被他陷害的艾奥罗斯、死在他手里的前任教皇……是呀……他们都想保护雅典娜。他也是呀！他也一样……他真的希望她死吗？
终於，他哭了，他不要她死。但他又知道，对她而言，只有死亡才是解脱……怎麽办？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个叫沙织的小姑娘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不想再做任何努力。他只是轻轻唤著
「你在吧？请出来见我。我不要见你的肉身，我要见你。」
女孩的眼神有些困惑……然後渐渐变得让他熟悉…… 「撒加……」
十三年不见，一样的哀愁不变。他看著她，不再是虚像、不再遥不可及，但是仍旧被命运押回这片蓝色水天之中，仍然被囚禁在监狱里。他好心痛…… 「我让你失望了……」
她轻轻摇头 「是我太任性了。」
我想当一个能让你任性的人……苦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去 「我可以……抱著你吗？」
环住她的肩，真实的感觉到她在他的怀中，那样强烈的悸动逼得他不得不承认──是的，他爱她；一直深爱著，从来没有改变过。过去的一切浮上他的心头，他笑了起来；然後，他抬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撒加！？」雅典娜震惊地抱住他 「为什麽……」
「我……杀不了你。」他轻声说 「因为，我不希望你死……」朦胧的视线里，他看见她的眼泪，虚弱地抬手拭去她的泪滴，他温柔地笑了笑 「你总是在哭……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你知道吗……不管圣战还是……我的希望……只是……」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能……永远……沐浴著阳光……」
『太阳里有什麽吗？』
『有我重要的人。』
对，只有那一次，她的笑容里没有一点阴霾，好美、好美……
「撒加？」怀里的人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悲痛地抱紧了他 「撒加……」
她不适合蓝色……他总是在猜想著她适合怎样的颜色呢？小小的脑袋瓜里拼命想著适合她的颜色，一抬头，她正在金色的沙滩上等著他；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她的身上，彷佛是在拥抱著她一样。啊……对了，是金色！太阳的颜色。小撒加奔向他的女神，高兴地跳了起来 「雅典娜──」
寂寞的水流卷起一个漩又散去一个漩……水的记忆还在流动著、流动著……
水色风华 －沉泪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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