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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文] 音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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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1 12: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时间线]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音频合成软件。
按下录音键,绿色和红色的线条起伏在屏幕的表面;
按下终止键,线条的延展断掉在咔嚓的瞬间。
右下角的时钟还在跳着,从1到2,由2至3。
原来那些所谓开始和结束,只是我们人为截掉的端点。


[卡带机]
记不清究竟是多久以前了。当我厌倦了那些边缘破烂的画报和卡片,以及那辆推起来咔咔作响的玩具火车,就开始注意到五斗橱上面,那架一直被纱巾覆盖着的卡带机。
银白与浅灰平分秋色的外壳,四四方方棱角分明的轮廓,两个卡带位,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按键,金属质感的旋钮控制着调频广播。
我所见过的,最硕大,呆板,操作复杂的家用卡带机。
让爸爸把它从高高的橱柜上搬下来,接上电。简单了解了最常用的三个按键:横三角,方块和圆形。
插进磁带,掏出韵母表,正襟危坐地朗读起来:
“啊,喔,呃,伊,呜,吁……”
磁带直到现在还保存着,稚嫩的声音穿越时间的尘埃,被磁头异常清晰地还原。
如果一定要寻找一个开始的话,那么,就是这里了吧。


[终止键]
新建起的二号综合楼,立在大一时还是荒草一片的地面。宽大的屋檐遮下来的阴影,刻在红得醒目的墙垣。
过去根本不存在的建筑,现在如此真实地矗立在这里。许多现在理不清的头绪,在未来的日子想起来,也会简单得可笑吧。
一级一级踩上去,盘旋而上的楼梯,一级一级踩上去。
停下来。
407号房间。厚重的实木门拦在我和它之间,朦胧的光线,反射回门上铜牌的字眼。


[钢琴与尘埃]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吧,一个光线很充足的下午。
正在算数学题,兼任教务主任的音乐老师推门从教室外走进来,点了三个学生的名字。
东洋,秀音,还有我。
满腹狐疑地互相望着,跟着头发烫得卷卷的老师走进她的房间。靠窗摆着一架钢琴,阳光从半掩着的玻璃窗透进来,可以看清空气中翻滚的灰尘。几句客套的寒暄之后,终于转到了正题上面。
“学校的红领巾广播站要换届了,校长点了你们三个去。”
有点小激动,但也没过多地溢出来。平静地看着老师,出于那个年龄的学生对老师惟命是从的心理,点了点头。
然后看到老师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
“周涛,站长就由你来做吧。”


[黑白键]
校友会成立大会的时候在学校做志愿者,音乐系准备的专场晚会每天都在紧锣密鼓地排练着。那天我和其它几名志愿者到得比较早,音乐厅里人员寥落。
两架三角钢琴对放在舞台下面,出于无聊,拣了一架大点儿的,坐下来,屏气凝神,弹了《致爱丽丝》的一段。然后志愿者同僚们惊奇地望着我。
“呀,你还会弹琴?”
笑笑,做为回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手指已经八年没有碰触过琴键了,指腹传来异样冰冷的触感。明明曾经那么熟悉的,现在敲出的杂乱节拍却连一首曲子都凑不完全。
是不是若干年后,也会有人惊奇地问我:
“呀,你还做过播音员?”


[唱片和开水间]
从接到通知的那天起正式上岗了。任务很简单,不过是每天中午从《中国少年报》上截取几段新闻,对着一个架起来的麦克风——不是话筒,然后读出来。
印象很深刻的是,用于播放背景音乐的那台唱片机,不知是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将钻石唱头贴到黑色的唱片上,按下播放,吱吱呀呀地旋转声,音乐也伴随着飘出来。
广播站的对面是学校的开水间,每天进出门的时候,会闻到很浓重的蒸汽味道。
没有引起什么反响,最多不过是男同学古怪的问句。
“你们三个就用一个麦克风?”
“那是不是你一说完,她们两个的嘴就贴上去?”
小学三年级学生无聊的想象,让我说什么好呢,谁让我仅有的两个搭档都是万人迷的美女胚子。


[少年到青年]
十年后,我坐在大学校园的广播站里,匆匆忙忙地从一堆《中国青年报》里选划时政要闻里需要的段落。
十年,所做的工作似乎没有大的变化,只是无论报纸还是我,都从少年变成了青年。
是成熟了。
还是老去了。
我不知道。


[公众场合]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还是我们三个的样子,又一次被很神秘地拉走了,不过这一次是校长亲自出马。在校长室门外的大方厅,陈列着许许多多动物标本的玻璃柜前。
“这周开始你们来主持学校的升旗仪式。”
很突兀,没有任何先兆,接到通知后十分钟左右,我就在冬天的寒风里哆嗦着登上了国旗下孤单的礼台。下面是全校师生的眼神。
“杏南三小第十一周升旗仪式,现在开始!”
“出旗!”
“升国旗,唱国歌!”
“敬礼!”
“礼毕!”
“现在举行国旗下讲演,有请五年二班郭利辉同学。”
“升旗仪式结束!”
虽然主持过班队会,但是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注视过,有点发懵。不知是心虚还是寒冷,哆嗦个不停,不知道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是否也在颤抖。
后来我发现郭利辉比我抖得还厉害,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就是这样清晰,我统统都记得,每一个细节。


[录音带]
假期的时候,特意回到原来的小学。过去感觉无比庞大的操场现在却显得这样狭小,同样的,过去需要手脚并用爬上去的礼台,现在一迈步就可以上得去。
我又一次站在上面,环视这片被已荒草覆盖的场地。
大二下半学期的时候,卢老师把我叫过去,说原来那盘升旗录音被不小心洗掉了,让我重新录一盘。我惊愕。
好像很多事情,都是一个反反复复的轮回。
录出来的效果显然不甚理想,一年以后就换成了光的版本。那盘录音带的A面写着:周涛2007版,B面写着:光2008版。
我猜想,明年也许会写上:XX2009版。
循环往复下去。


[变声期]
小孩子总会经历变声期,不知道是不是我爱吃零食体内激素过剩的缘故,变声来得比大家都早些。
五年级后是初一。新的开始,新的校园,在小区的另一端。
对立清晰的两个面。
东洋和秀音进了初中的广播站,叫我也去试一试。我想,试就试吧,于是跟了去。和东洋搭档了一期节目。
反响很激烈。
“呀那个声音怎么听着像老妖怪。”
广播站自然不会允许老妖怪来荼毒大好少年。再也没有跨进那间屋子一步。
至于后来转去的二十四中,印象里似乎就没有校园广播的样子,只有眼保健操。
于是初中成了空白。


[哈姆雷特]
大学每年春季都有运动会,整个活动期间最累的倒不是运动员,而是我们播音员。
从开幕式就和徐盼一个接一个地介绍各个院系代表队的入场式。好不容易解说完了,嗓子也到了沙哑的边缘。然后是铺天盖地的来稿,好似纸张不要钱。
广播点就在主席台,谁都可以跑过来。于是被我的声音吸引过来几名女生,她们兴奋地跑到主席台下面,指指点点。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很不幸还是被我听见了。
“呀,怎么长得这么难看。”
真伤心。本人虽然说不上帅,但至少还是很大众的吧,怎么可以用难看来形容我。
没心情播下去,蜷缩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望天花板。
长相,还是声音?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小新和艺萌]
颓废的四年过去后,是前靠化工厂后靠自然保护区的高中校园。花了大价钱,出了大人情换来的省重点。
照例地,广播台会招新。抱着侥幸的心理跑过去,结果连复试都没有进。有点失落,郁郁寡欢每一天。于是将乐趣转移到听小新讲带着可笑尾音的锦州话。
“你们不气我,你们就不得劲儿?”
“你们看十二班的学生见了赵老师,吓得腿肚子直转筋!”
“从此以后,咱们就枪打出头鸟!”
结果直到高一结束我也没见到他打哪只鸟。
后来偶然和艺萌成为了同桌。光芒万丈的人物,掩盖着旁边小小的我。
直到有一天广播台要加开英语栏目,天天早上听我口语的她也许无心地问了一句:
“咱们两个去试试吧?”
琢磨了好久,还是跟着去了,结果破天荒地被录用了。


[招新现场]
进入大学,参加了四次招新,一次被招,三次招别人。只有被招那次的记忆最清晰,理所应当。
被我念叨了很多遍的场景。为老大从前门走进来,眯着眼睛扫了一圈,抛出来一句:
“后面的同学,请往前面坐。”
刹那间震慑全场。玻璃好像跟着共振波嗡嗡了好久。
我被排在四号。先是读了一篇自己准备的新闻稿,然后被递过来一张文学的,又递过来一张旅游的。他们还意犹未尽,又拿来一首《满江红》让我读。
真令我费解。
最后还是被为老大拉到了文学的嫡系里。


[英语和日语]
高中的播音仪器还算不错,一整套分区、定时、扩音、监听的设备。用一个钥匙锁着。轻轻一拧,机器的指示灯从上到下依次亮起来,超级有感觉的。
因为是英文播音员,所以只能说英文。写稿很痛苦,每次交上去的稿件都被老师画上满满的红圈。得到的好处就是英语成绩直线飙升。
背景音乐也只能用英文的,那时MP3还不是非常流行,更多的时候使用CD和磁带,来源有限。后来我灵机一动,不如用日文的歌曲来代替,反正谁也听不出来她唱什么。而我收藏有一大箱动漫CD。
效果出奇地好,回到班级,涵老大把我拽过去:
“哎,今天在外面劳动,听你放水果篮子,第一次觉得在外面听广播是种享受。”
对吧,其实之前我还放了棋魂,那个效果更好。


[动漫星空]
掌握了音频软件技术以后,神经质一样地每天录两段自己欣赏。后来听了超老哥做的《春天》,觉得音乐节目很好玩,决定录一期《动漫星空》。
搜集了一些音乐,屁颠屁颠地跑到广播台蹲了一夜。
完全出自灵感的节目,没有事先准备稿子。一边听音乐一边把要说的写下来,写一段录一段,录一段听一段。一直保持着屁颠屁颠的状态。
于是一期屁颠屁颠的节目就出现了。
感觉比我录过的哪一期《相约白桦林》都要好,只是因为播出来声线太诡异,以后也再也没有勇气尝试过音乐节目。
还是很高兴,两个爱好终于找到了交点。


[试用期]
新闻中心的规定,新人面试通过后还要经过一个月试用期才能正式录用。当时和我一块在文学栏目组的新人还有轶凡和周楠。
我们规规矩矩地坐在后排的凳子上,听为老大和文晓姐仿佛从天上传下来的声线。
“有段古韵,飘飘荡荡。
  有只兰风筝,摇摇曳曳。
  有张布满繁星的夜幕,闪闪灭灭。
  有只灵魂的舞蹈,袅袅婷婷。
  还有?
  是的,还有。
  在哪儿?你是说?
  我是说——
  相约白桦林。”
我们三个坐在后面对望着,惊为天人。
后来,周楠没有通过试用期考核。而轶凡成了我的搭档。
再后来,轶凡去了韩国。留下我,坚守着这一小片阵地。


[党委书记]
小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学校的最高领导发生过任何联系。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
前面也说过,好像很多事情,都是一个反反复复的轮回。
人物访谈,和新闻中心的座谈会,校友会会场布置的视察,成了和王书记接触比较多的学生之一。只是哪次都不如那天让我记忆犹新。
中午播音,稿件很乱,没头没脑地随便拣来读。结果王书记的活动被我排到院系活动后面去了。
事情就是那么不巧,王书记那天中午莫名其妙地听了广播,之后很不爽。
第二天卢老师就铁青着脸把我叫过去,说了好半天。
“广播一定要讲政治,讲正气,怎么可以随便乱播?”
从此以后牢牢记住,还特别找来了校领导的排名位次来看,记得死死的。每届新人招上来,我也必和他们讲这个注意事项。
于是类似的错误再也没有发生过。
那是第一次知道广播不单单是个人的事情。


[三人星]
老大,老二,老小。
用徐盼的话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三个就莫名其妙地要好起来。
我的记忆是,我们每天晚上在编播部的QQ群里搞刷屏。然后为老大说,还是建个新群吧。于是一个只有一名创建者和两名管理员的神奇群出现了。
大家相约一起看星星,于是这个群就有了个不合语法逻辑的名字:三人星。
有段时间几乎天天跑出去逛街,看星星,喝酒,吃大盘鸡,看电影。
52度的白酒像水一样灌,滚烫热辣的感觉顺着食道流到胃里;大盘鸡里的木耳永远是最先被抢夺的对象,而到最后,总是为老大一个人端着一盆面,吃得呼噜噜响;删减过的《色戒》,被禁播的《活着》,吓得某盼把头缩进衣服里的《连体阴》,三人星的夜场影院永远丰富多彩。
现在三人星成了绝唱。
不过还是有人会偶尔发短信过来。
“今天晚上有星星哦。”

[主持人大赛]
目前为止,大学最深刻的记忆是主持人大赛。
后来我们将主持人大赛形容为熔炉,余婷,建姝,鹏波,友如,何凯,王华,轶凡,等等等等,后来大都成为了学校文艺活动的中坚。
我算个例外吧,一直不上不下的吊在那里。
第一次登上小礼堂的舞台,却是并不算完美的表演。先是僵硬的走秀,然后花里呼哨的追光,唱歌时不出声的麦克风,即兴问答的冷笑话。
不过回忆还是幸福的。
结果则是搞笑的。
“一等奖,XXX,二等奖,XXX,三等奖,XXX,最佳才艺奖,XXX,最具台风奖,XXX,最具人气奖,XXX,周涛等12名同学获得优胜奖。”


[孩子们]
我习惯统称他们为“孩子们”或“小孩们”。尽管他们中的一些人比我年长。
因为是我看着他们在话筒前长大。
最开始还是推行为老大的洗脑政策,连哄带吓,搞得小孩们见我像见了鬼一样。不断有声音反应到我这里。
“哎呦他怎么一天到晚都不笑啊?”
后来想想还是有亲和力一些比较好,于是带着他们玩,和他们一起闹。逐渐有人开始叫我老大。
再后来就是五花八门,有拍着肩膀和我大开玩笑的,有叽叽喳喳搅乱会议进程的,还有敢指着鼻子让我“滚”的。
可气又可恨,但更多的还是可爱吧。
不过还是有人会恭恭敬敬地叫我声老大。尽管她们早已身处边缘。
有时候感情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做到最后还是不明白,我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故宫博物院]
08年的夏天去北京,感受奥运的余热。按照惯例,还是要去一次故宫。
带着我姐轻车熟路地在故宫里转,边走边给她介绍沿途的文物,以及附近有哪些宫殿。我姐奇怪地看了我半天,然后耸耸肩:
“怎么搞得故宫像你家一样。”
其实很难说不是。很多时候,我的很多决定都是在乾清门前定下的。比如要考北语,比如要去日本,比如要收藏很多瓷器。
又比如结束我播音生涯的时间。
这么说又搞得我像皇帝一样。
皇帝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也许几百年前就有这么一个身穿黄袍的人,站在我站的那个位置上,思考许多困惑他很久的问题。


[直线]
当看到屏幕上曲折的音轨变成一条没有波澜的直线的时候,就说明不再有声音被接收到了。
声音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或许应该准确点说,声音就这样淡出了。
房子搬迁了,设备更换了,我最大的心愿已经了结了。是孩子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再回来。不会再有人知道我,不会再有人记得我。
就好像屏幕上的音轨变成了直线。
社团里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是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


[窗外]
搬来之前就听阿克说过,407地理位置很好,从窗口看出去,南门和馨月湖一线的景色尽收眼底。亲眼看过才知名不虚传。
多么美好的视角,只是我没有几次机会站在这样的角度看下去了。
既然一定要人为地划分出开始和结束,那么结束的端点就标在这里吧。有一窗美好的风景作为陪衬,这很浪漫。
音轨永远是单行线。没有这一段的结束,就不会有下一段的开始。
这样看来,结束也并非总是一个伤感的瞬间。


PS:像我这样不评文还来发稿的烂版主还真是很无良。。所以稿费就免了。。

发表于 2008-11-1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17你怀古的麽

乍一看,倒觉得挺像过去写的散文型应试作文。

最近没心情感伤,虽然常常感到压抑。混沌过日子。


发表于 2008-11-5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哇!楼主写了这么多。

可以写《朝花夕拾》了。

也是散文啊。

楼上的也说的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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