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时空,是什么?
世界,有多少个?
无数平行的存在,
近在咫尺,永无交错。</P>
<P> 偶尔,穿越了,
便可以去改变和缔造;
偶尔,看见了,
却衍生出混乱与迷惑。
要如何去分辨?
这种种,相同的截然不同,
哪一个才是真实。</P>
<P> 冬末。
新年的前夜。
连天空都好像被愈来愈低的气温冰冻起来了,与春夏的色彩斑斓全然不同的,它再也没有苍蓝或者孔雀绿的色泽能够炫耀,只剩泛起浅灰珠光的铅白,毫无色阶差地满布在整个天穹上。
高大的树,极坚韧地静立在阵阵寒风中。在经历了整个冬天后,它早已褪尽了诱人的绿意,只剩干净疏朗的枝干,在化为巨大画布的天幕映衬下,犹如墨笔勾勒的优雅名作,描绘出深冬独有的洗练。
全赖躲在云层后的软弱阳光所赐,树影也跟着浅淡起来,把几乎无法看到的斑驳,洒向树根周围的地面,以及一个英俊少年的身上。
少年立在树下,紫色的发丝在冬季的风中轻轻扬起,一袭简单而合身的厚实长风衣,把他挺拔高大的身姿衬托得愈发的帅气,由此而引来周围路过的异性高达百分之三百的热切注视,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可惜少年对于这样的密集视线完全没什么反应,不过,这绝对不是因为自视甚高,而是少年在此类事情上有些天生的迟钝罢了。
少年的目光不时在远处天空和自己右腕的表盘上游移,很明显是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并且,从他微微锁起的眉头看来,等待的人已经迟到了,且迟到的时间还不单是以“分钟”这个概念就能计算的。
重重叹了口气,少年像是有些伤脑筋的,用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头,当他再次抬眼望向天际时,终于看到了邀约自己前来,却擅自迟到了快两个小时的人。
灰亮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犹如飞鸟的身影,但是这种视觉误差不会持续太久。速度极快的,黑点已经拉近,变成了一辆高速疾驶的飞行机车,以及一名少年车手。
车速几乎没有任何减弱,机车轰鸣着冲向紫发少年所站的位置,然后,以毫厘之差,在少年的身旁猛地刹住,骤停下来。
“嘎--!”车轮强烈摩擦地面造成不小的噪音,而在发动机喷起的薄薄尘雾中,紫发少年的风衣被这阵暴风扯得狂舞不已,原本整齐的柔细发丝也变得凌乱起来。
“咳咳……隼,你就不能稍微遵循遵循安全驾驶的理念,好好停一次车吗?”少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对来者抱怨道。
“嗨!还是很准时啊!特兰克斯,等了多久了?”下了机车,少年甩了甩脑袋,一头即使在快速驾车的狂风中也仍然保持柔顺黑亮的直发,垂在清俊的脸颊两旁,他细长的黑色眸子满含笑意,向特兰克斯轻松地打了个招呼。
“不多不少,一个小时五十三分零七秒。”特兰克斯没好气地回答道。
“呵呵,不要那么计较嘛,蕾娜是有一些太缠人呢!”名为“隼”的黑发少年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解释道。
“蕾娜?昨天你约会的不是艾莎莉吗?”扬起眉毛,特兰克斯惊讶地问道。
“那是前天的约会啊!”隼精确地纠正道,不过,显然的,这并不是特兰克斯问话中的重点。
“…………”无语,尽管相识多年,可是对朋友这神速的约会对象转换率,特兰克斯明显还未完全习惯。
“你今天约我来这里,说是有很要紧的事,不会就是为了向我炫耀你的约会对象人数吧?”特兰克斯没好气地接着问道。
“别满脸的不高兴了!我可是为了你,把‘绯’硬给约了出来哦!”隼话锋一转,立刻切入了正题。
“什……什么…………”心里“咯噔”一声,特兰克斯有种一脚踏空的失重感,白皙的脸颊立刻被粉红的颜色所占据,“你…………”
可是不待特兰克斯的话说完,隼已经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绯今天还在准备毕业论文的资料,有一个学业优秀的妹妹还真是头痛呐。如果不是我对她说,你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当面告诉她,她还不会出来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隼!!”终于失声大叫出来,特兰克斯一把揪住隼的衣领,英俊的脸孔涨得通红。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给你和绯制造机会啊!还用说吗?这可是我身为朋友和兄长的义务。”隼在朋友的吼声中一脸淡静地回答道。
“为我制造机会??!制造什么机会??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揪着对方的手指越收越紧,特兰克斯连音调也失去了平和,变得愈加急促了。
“告白的机会啊!”一针见血地,隼这次确实说得相当的“清楚”。
“…………”败倒,特兰克斯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所以嗓音便失血麻痹了。
好不容易将衣领从特兰克斯的手上解放出来,隼看着一脸通红和无措的朋友,很难分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是在怜悯还是坏笑:
“今天是新年的前夜,最适合告白的季节啊!所以我才会帮你那么辛苦地把绯给约出来呢。”
“什么告白的季节,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冲破困窘,特兰克斯终于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你不相信我的丰富经验吗?”悠闲地靠在机车上,隼促狭地笑着。
“你经常在新年的前夜向人告白?”特兰克斯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看着隼,问道。
“当然不是,不过每年都有很多女孩子在这个时间向我告白就是了。”摇摇头,隼斩钉截铁地予以否定。
“唉…………”特兰克斯无力地一手扶着树,垂下的脸上写满“被打败”的字样。
隼却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沮丧,他变魔术般的从机车后箱里拿出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以及一纸薄薄的信笺,硬塞到特兰克斯的手上:“看,玫瑰花和甜言蜜语,告白的必备用品已经齐全,至于成功的关键,就看你的勇气了,所以你要加油啊!特兰克斯,勇敢地去打破你和绯之间的这种暧昧僵局吧,呵呵……”
“可是,隼,我还没有准备好…………”半推半就地被玫瑰花塞了个满怀,特兰克斯一脸为难地,仍在实行最后的挣扎。
“所以我才会为你准备好这些东西啊,拥有为朋友着想的心情真是太愉快了。”隼满脸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为朋友着想的心情?你确定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特兰克斯很想这样大声质问,但开口的先机已经失去。
隼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敛起笑容,脸色极其严肃认真地凑近特兰克斯的面前,话锋一变:“不过…………”
“什么?!!!”被吓了一跳,特兰克斯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反问道。
“你身为世界第一大公司--变幻胶囊公司的继承人的事情,绯还不知道吧?你也很清楚,绯是最讨厌那种有钱人家的少爷的。以前有不下五十个这样的家伙用劣质的手段来追求绯,都被绯狠狠教训了一顿后,送进医院住了半年以上。”双手扶住特兰克斯的肩膀,隼如是郑重地告诫,然而那双细长的眼眸中,却分明有只长着黑色尾巴的顽皮恶魔在跳舞,“所以,要小心哦,不要被绯给杀掉了!”
“隼…………”特兰克斯再次陷入无话可说的悲惨泥沼。
“那么,就这样吧,我还要赶去其它的地方接受其他女孩子的告白,先走了。”话音刚落,隼已经重新跨上机车,往天空飞驰而去,只留下一句“祝你好运”给呆立当场的特兰克斯。
“咻--咻咻----”
突然变得昏暗无比的冬日天空下,好大一阵寒风吹过,特兰克斯石化了的手上,浓艳的玫瑰花瓣“不祥”地散落……散落………………
随之散落的,似乎还有特兰克斯的自信………………</P>
<P>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玫瑰花,然后,抬起右手,将对折的信笺打开,移近眼前。下一瞬,好象听到了实际发出的“嘭”的微声,特兰克斯的脸孔遽然变得鲜红灼热起来,如同皮肤下埋了一火山的翻滚熔岩。
“这些话…………真的要对绯说吗??!”特兰克斯感到自己都肉麻得面部抽搐了。
确信从自己口中绝对吐不出这种让夏天的气温都能下降至冰点的“甜言蜜语”,特兰克斯断然将隼的信笺重新折好,在准备塞进风衣口袋之前,却意外地看到了背面还写着数行小字:
“以上的话,是不可以用来向绯告白的哦,不然后果会相当恐怖。
切记切记!!”
呆立,特兰克斯的目光顷刻间空白了半秒,僵硬后的思维都发出了机械式的循环音。
绝对没有听错的,手中攒住的洁白纸面上,正传出隼的声声坏笑--特兰克斯深刻地确认到自己这是第三百六十七次被隼给捉弄了。
无奈的重重叹息化作白雾消散在冬日的虚空中,特兰克斯本着听天由命的心情继续将隼的留言读完,不曾想,最后竟读到了这样的文字:
“所以,你就是用自己的方式来做吧!特兰克斯。
我最爱的妹妹,绯的幸福,你要代替我,把它牢牢地握在手中哦…………”
哑然,久久凝视着手中这方小小的信笺折面,黑发少年眯起细长眸子的笑颜在特兰克斯眼前形成影像--自由、不羁、我行我素的隼,夏夜清风一般的男子,总是以最教人捉摸不定的轨迹,拂掠戏弄而过,却又在不经意间,于人心之底,缠绕上一缕缕意味悠长的触动。
还能够说什么呢?与之前不同意义的,这一次,特兰克斯是真的觉得,自己被隼给“打败了”:
“隼那个家伙,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认识以来都是…………”
时间,在回忆中倒退了七年,正是在这个季节,这棵大树下,特兰克斯第一次见到了绯和隼这对孪生兄妹。</P>
<P> 那一年,特兰克斯十六岁。
或许,每个人的十六岁,都会是遇到一些不一样的事,不一样的人,然后,连自己,也会开始变得不同。</P>
<P> 作为世界第一企业变幻胶囊公司的第三代继承人,特兰克斯拥有巨大的财富,以及异常优秀的父母:父亲贝吉塔是世界公认的最强的格斗家之一,母亲布尔玛则是天才发明家,继承了两者优点的特兰克斯,体魄与头脑都极为出色,可是在性格上,却与父母完全不同--既不像父亲的严肃冰冷,也不像母亲的活泼热情--特兰克斯的性格是温和而内敛的:冰与火的结合,其结果乃是一杯暖暖的温开水,所指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对自己的特殊身份并不讨厌,讨厌的是在被人知晓后,那种夸张的惊讶感叹,与随之而来的羡慕或妒嫉的目光。因此,一直都尽量在人群里谨守着低调的特兰克斯,连他所在学校中,都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自小,特兰克斯就已经觉悟到:如果自己的身份,永远都会招致他人“在意”的视线,那么,只要选择了独来独往,就可以维系住自己所喜欢的普通和平淡。因此,尽管性格使然,特兰克斯会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对每一个人善意地微笑,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温柔和善意,一旦剥除了礼仪的外衣,便什么都不会剩下。
可惜,太过耀眼的光芒,不是那么容易遮掩得住的,周围的人们,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依旧若非羡慕,便是妒嫉。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多与意愿相违的事情发生了--受女孩子欢迎、优秀又温和的学生,永远都是令不良少年们虎视眈眈的欺负目标。
一次又一次的寻衅滋事,一次又一次的偷袭伏击,其结果可想而知,校内所有的不良团体都全军覆没了,尽管特兰克斯已经手下留情,可仍然被教训得很惨的他们,便想到了“寻求外援”这条道路。
物件箱里出现了不良少年们惯用的、气势汹汹的挑战书,虽有些无奈和厌烦地皱起了眉头,但是,特兰克斯仍旧如约来到树下。
游离于预想之外的,在约定的地点,他没有发现那些书写挑战书的熟识的凶恶面孔。
这片绿叶落尽的树影里,特兰可斯见到的,是当时还是陌生,却仿佛早已注定会相逢的两人--黑发的少年和金发的少女。</P>
<P> “我和你一点仇恨也没有,只是今天太冷,再不活动活动,身子都要僵掉了。”轻松脱下碍事的风衣短夹克和领巾,黑发少年高兴地笑着,却出手如电。
金发少女则悠闲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雪色的连身绒毛短裙下,延伸出修长美丽的腿线。她似乎早就确信黑发少年一定会获胜似的,只是不时用手指梳理着在风中飘起的华美发丝,水蓝色的眸子淡静从容地观赏着这场“野蛮”的格斗。
忘记了,与隼的第一次交手的时间长度;也忘记了,是自己出的拳多还是被揍得更多,特兰克斯只记得,当两人都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时,眼前那片仿佛触手可及、干净辽阔的无色天空。
世界,忽然变得异常安静…………特兰克斯聆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冬日的空气干燥寒冷,深深吸入肺部的话,会令全身忍不住一颤,被拳头揍过的地方,尤其疼痛难忍。然,为什么,这样竟让心脏跳动得格外的酣畅?
“喂!你很强啊!常常和人打架吗?”称赞的声音,在特兰克斯的耳畔响起。
“我讨厌打架,但是更讨厌逃避。”特兰克斯记忆中的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啊哈哈哈哈………………”开朗的大笑越过巨树的枝干,冲上云际,隼坐起身来,细长的夜色眸子看向身旁的特兰克斯,“你真是个老实得有趣的家伙!!”
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话有趣之处在哪里,不过特兰克斯回望着刚才还用拳头招呼过自己的对手的笑脸,初次觉得,原来与人动武并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
“喂!我是隼,你呢?”黑发的少年站起身来,用手背抹去口角的血迹,开心地问道。
“特兰克斯。”
“真是个古怪的名字!”隼用力揉着自己疼痛的肩膀,看来战斗力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伤痛也是等价的。
“‘隼’这个名字也同样的奇怪吧!”不假思索地回敬道,特兰克斯却立刻对自己的语气感到诧异,他向来很少会用这样的语气来与人对话,就算是敌人也一样。
“什么?”不服气地出声反驳,隼停下正在掸着一身尘土的手,往自己身后的大树下一指,“我的名字哪里奇怪啦?我告诉你,其实她的名字才是最奇怪的…………”
可是至于如何奇怪,特兰克斯在当时还无法得知,因为隼的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某种厚厚的、白色的、冒着热气的东西已经从身后将他“技术性”击倒了。
“会变成这种对话的你们才是最奇怪的!!”充斥着不满却仍旧清丽悦耳的声音,少女已经从树下走了过来,手上提着一个变幻胶囊变出来的方匣子。
隼从头上悻悻地将少女一把甩过来的热毛巾扯下,却一点生气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继续介绍道:“她是‘绯’,我的孪生妹妹,也是唯一一个连我也不敢招惹的女人…………”
“我听到了哦!”绯径直从隼的身边走过,抛过来一个冷眼,以及隼在之前脱下的衣物,然后往特兰克斯的方向走去。
此时,特兰克斯已经从地上翻身坐起,他的紫色眸子中,映入了绯慢慢走近的身影。
初次见到的绯,是怎样的感觉呢?
无法用言语来描绘的朦胧与奇妙,可是,一定要以某种存在的实物来形容的话,特兰克斯觉得,那应该是“光”,专属于冬日的“光”--清冽的冷调中透出来的,温暖而透明,淡淡的近乎于白的浅金色泽,从遥远的云的彼端投下,在尚未察觉中,已渗入身体,渗入内心,在心的最深处,轻柔地氤氲出不可思议的醉人馨香…………
“你不用在意,”轻描淡写地解释道,绯在特兰克斯的身旁弯下腰来,同样递过一叠冒着白色蒸汽的热毛巾,“隼只是不喜欢用正常人的方式对人说‘你好’或者‘很高兴见到你’而已。”
“呃……那个…………对不起…………谢谢…………”嗫嚅着有些混乱的措辞,特兰克斯利落地站起身,接过绯手上的热毛巾。
毛巾的热力还真是强劲又古怪,就在特兰克斯连手掌还没被捂热的一瞬间,更强的烧灼感却已经从他脸上升腾而起。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特兰克斯赶紧将毛巾覆到面颊上,以掩去那难堪的尴尬。
暂时的黑暗中,飘来绯和隼的对话。
“绯,你的解释真刻薄啊!”隼已经将脸上的血迹和污尘擦净了,除了左侧脸颊上还留有一些红肿的痕迹。他将毛巾递还给绯。
“我什么地方说错了吗?”绯将毛巾收回手中的匣子内,又顺手递上一盒热雾腾腾的咖啡。
原来绯拿着的是一个冬季用的微型保温装置,里面除了毛巾还有轻便装的红茶和咖啡等饮料。
“呵呵……好吧,换个话题,”隼轻松地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地笑了,“那,待会要不要一起去吃‘锅贴屋’?”
后面这句问话,隼是看着刚刚把毛巾从脸上拿下来的特兰克斯说的。
“哎?”不着头脑地愣住了,特兰克斯连把毛巾递还给绯时该说的“谢谢”都换成了惊讶的单音。
“不要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发出这种随便的邀请啊!隼真是的!”把毛巾拿回的绯,不满地白了隼一眼,说道。
“哦?是这样的吗?好吧,那就正式介绍一次好了。”好像觉得挺麻烦似的拨弄了一下头发,隼立起了自己的拇指,往自己胸前自信满满地一指,“我是隼,身份是不良少年,爱好是和人较量,以及与漂亮的女孩子约会。”
继而,隼又用食指往身边一点:“她是绯,身份是我的孪生妹妹,不良少女和优秀学生的结合体,爱好是买漂亮的衣服和把所有男人看成'笨蛋'。”
“啊…………”在隼的“正式”介绍中,特兰克斯的嘴越来越像一个渐渐变大的“O”字,除了如此傻傻的长音外,其他的语言能力大概都无情地弃他而去了。
“这种白痴一样的介绍哪里正式啦??!!” 绯微微飞红了脸颊,嗔怒道。作为惩罚的,她一把将隼手中未开的咖啡夺下,扔回匣子里,再用力将其重重关上。
“有什么关系?特点和身份都说明得很准确哦。”暗藏玩心的笑容依然是隼脸上惯有的神色,他把目光从独自生气不语的绯身上,移向呆在一旁的特兰克斯,“喂!别人正式介绍后,你也要正式介绍一下你自己才对啊!”
“呃?那个……好的…………”被隼提醒的特兰克斯,从脑死状态复活过来后,舌头还萦绕着浑浑噩噩地开始了他的“正式自我介绍”:
“我……我是特兰克斯,呃……身……身份是普通的学生,爱好……那个…………大概是一个人静静地在树底下看书吧………………”
“哎呀!也是一个相当‘正式’的自我介绍呢。啊哈哈哈哈…………”隼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宁静的风中,充斥着他那清朗的声线,飘飞到可以触摸天际的高远之处。
而绯则是用不可思议的水蓝色目光看着特兰克斯,其后,发出同情的一声轻叹,仿佛在说着:“男人,果然都是笨蛋吗?”
“呜呜呜…………为什么要受对方步调的影响,发出这种‘傻瓜’似的自我介绍辞啊!!”完全回过神来的特兰克斯,也听到了自己灵魂中最正经内敛的那部分,在向自己如此这般地大声哭诉。
“呵呵,真有趣……”好不容易把大笑止住的隼,走近特兰克斯身边,将手很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上,“这下,我们算是正式认识了吧?”
“…………”特兰克斯把气恼隐藏在刻意装饰上冷淡的面容之下,一言不发地,他将肩头微微倾斜,令隼的手从自己身上滑开。
“哦?生气了么?”隼将双手抱在胸前,是笑非笑地打量着特兰克斯。
“因为隼的行为模式不是正常人可以适应的。”如此冷冷断言的,是一直在旁边注视着两人的绯。
搭眼看了看绯,隼把视线重新聚焦在特兰克斯身上。这一次,他的眸子里似乎不见了那种轻佻戏弄的颜色,反而耀动出与真挚炽烈相近的光芒:
“那又如何?至少我觉得,如果能够交到最棒的朋友的话,礼仪或者羞耻心这种没用的东西,扔到银河系之外的地方也没什么关系啊!!”
“!!!”心中一震,特兰克斯愕然地将目光投向隼的眼睛,不知为何会灼热起来的身体和内心,不仅满腔的气恼全烟消云散了,连自己过去一直固守的某些东西仿佛也在这样的话中摇摇欲坠着,“最棒的……朋友吗?”
忽然,自咽喉处涌上许多想要说的话语,可是,仅是刚刚张口,实际的音波还没来得及形成,绯的声音已经砸了过来:
“你不要随便扔掉别人的东西,还擅自作出是别人‘最棒的朋友’的定论啊!隼!!”
“…………”一滴冷汗从额前滑下,之前那种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激情顷刻消失了,特兰克斯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脸上,目前勉强挂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呵呵……是这样的吗?”隼又摆出了嘻笑不羁的面孔。
扭头不再理会隼,绯的水蓝色明眸,有些同情地看了“惨遭戏弄”的特兰克斯一眼,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类似忠告的话:“这样的你,还是不要和隼扯上关系比较好…………”
“我…………”冲口而出的第一人称主语,特兰克斯要说出的话无疑是“我一点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啊!”,可是,面对着绯,心中这句斩钉截铁响起的宣告竟卡在了咽喉里,怎么都无法说出。
这是……为什么呢?
“??”流露出探寻的神色,绯稍稍偏着脸,望向眼前这个嗫嚅着嘴唇的紫发帅气少年。冬季色彩淡薄的寒风,撩起她的发丝,流散开璀璨的金黄光粒。
是不是,正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清冷空气,已经逐渐染上了所谓“暧昧”的颜色?
特兰克斯的脸又开始升温了。
幸运的是,隼的话适时地从绯的身后传来,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绯,把那个胶囊给我吧。”索要的语气,隼向绯摊开了手掌。
绯的手伸入短裙的口袋中,掏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打开,纤细的手指挑出了六个色彩各异的胶囊中,浅灰色的那个,抛给了隼。
“黑色的那个也给我。”隼稳稳地接住胶囊后,又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绯专注地凝视了隼一会,从他清俊面容上的微笑中,仿佛确认了什么后,又扭头以考量的目光盯了特兰克斯片刻,这才用手指拈出了隼所说的那个胶囊。
深黑色的胶囊在绯雪白的手掌上微微滚动,折射出灵动的琥珀光泽。绯将它递了出去,可对象并不是隼,而是另一旁的特兰克斯。
隼对此竟没有表示异议,看着绯的眼神还透出几分赞许。
“??”问号在特兰克斯的头顶打着圈,他愕然地看了看绯,又看了看那个黑色胶囊,最后还是勉强伸手拿起了它。
“砰--!”隼按下胶囊的顶盖,抛了出去,轻微的爆破音过后,面前一辆外形酷炫的机车便凭空出现了。
原来这是机车的变幻胶囊。特兰克斯虽然身为变幻胶囊公司的未来继承人,但是要记清每一种胶囊的外形区别,显然还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的话,绯递过来的,大概也是一枚机车的变幻胶囊吧?但是为什么要给自己呢?特兰克斯正想出声询问。
“机车,你没问题吧?”隼的问话却先到了。
“虽然没问题,但是,为什么要给我?”特兰克斯只是把胶囊托在掌心里,并没有要打开它的意图。
“因为那地方很远呢,不用机车,就太麻烦了。”隼的回答好像很理所当然,实际上却令人一头雾水。
“那地方?什么地方?”特兰克斯的追问果然还要继续。
“锅贴屋啊!只有那家才有的最棒的烤牛肉和干酪煎饼哦。”已经跨上了机车的隼,转头一笑,竖起的大拇指周围,视觉看不到的华丽星光在闪动不已。
“…………”无言中,寒风很有气氛地“咻咻”刮过。
一直思考着,为什么在面对隼的时候自己总是处于失语的下风,可惜特兰克斯在未寻获答案之前,再一次败了。
“可别跟丢了我的速度哦-----!”无视特兰克斯的反应,机车发动的轰鸣和喷雾中,隼那种任意妄为的开朗话音瞬间便被拉远了。
“喂--!!!!谁说要跟着去的啊--!!!!!!”特兰克斯望着天空中已经变成小点的那个黑发少年,高声抗议着他的自作主张。
“砰--!”又一声爆音从身旁响起,绯的面前也出现了一辆小巧的桃红色机车。
“要来吗?我知道那个地方。”绯优雅地依傍着机车,回眸对特兰克斯淡淡说着,“你跟着就行了。”
“刚才,你不是忠告我,不要和你的哥哥扯上关系吗?”把无可奈何的视线从天空中扯回,特兰克斯有些不解地反问道。
“通常说来,是的。不过…………”转折的语调中,犹如瞬间绽放的春花,绯嫣然一笑,水蓝的眼波从特兰克斯的脸上拂过,“或许,这样的你,才是最适合成为隼的朋友的人,也说不定呢!”
“咦?”特兰克斯认为自己的确听清了绯所说的每一个字,然而整句话的意思,仍旧迷失在无法理解的浓雾中。
“呵呵……来吧!那里的干酪煎饼真的很好吃哦!”绯却不再做出任何解释,但是,她的明丽笑颜,她伸出手诚意邀约的模样,似乎足可解释一切了。
特兰克斯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枚小小的黑色变幻胶囊,内心的犹豫在渡向决定的彼岸时,只用了短短一瞬:他按下了胶囊的顶盖,再抬手轻轻抛出………………</P>
<P> 自那以后,特兰克斯与这对兄妹的缘分,似乎越来越深。
和隼在一起,最常遇到的是什么呢?当然仍旧是被隼嘻笑着作弄一番后无奈败倒;再不然,就是被认作隼的同伴而卷入一些完全不明白的打斗事件中,两人一起摆平对手后,隼会笑着说介绍女孩子来补偿。
面对隼的种种出人意表,特兰克斯可谓是毫无招架之力,幸好有绯的存在。
不愧是隼的妹妹,绯总能不失时机地向自信满满的哥哥投射出几句冷语毒舌,且击中要害的几率大概会超过半数以上。应该是由小就相依长大的培养成效吧,早已摸透了隼那种飘忽不羁的性格。
待在这样的两人身边,被既有趣又温馨的暖暖气息侵袭着,总能让人禁不住自心底地微笑起来。
可是,特兰克斯始终不明白,这对感情极好,以致令旁人都觉得毫无介入余地的兄妹,又为什么,只对自己敞开了友情的门扉呢?
但,就算无从知晓,特兰克斯仍由衷地抱持着这样感觉:那一天,如果是命运之手刻意摆下的一个选择分叉点,那么,幸运的自己,一定是选对了。</P>
<P> “久等了。”
时间在回忆之海中的流逝速度是正常的三倍以上吧,特兰克斯回过神来时,跟前,已经亭立着一身冬装打扮的绯。
乳色的及膝高靴,衬着浅蓝雪纺的风衣短裙,金色的发丝上,斜斜地压着一顶靛青的贝雷帽,以“漂亮衣服”作为爱好之一,绯的打扮永远都是最美的活动风景。
今天没有使用机车,看样子绯是直接走来的。
“啊,你好!”尽管胸腔里的心跳明显比平日快了数倍,特兰克斯还是让自己如常地微笑着,温柔回应道。
“……”没有搭话,绯好像对什么感到很吃惊似的,一味盯着特兰克斯,目光有些异样。
“怎么啦?”特兰克斯一边问道,一边将视线下移向绯的目力所注视着的地方--也就是自己双手正抱着的某件物体。
一抹娇丽的火红惊现眼前--玫瑰花!!!
“糟糕!完全忘记了!!”暗自懊恼地呼道。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特兰克斯光速将双手连同花束一起藏至身后。可是,在动作完成的刹那间,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愚蠢。
几片艳红的残瓣,就这样,以嘲弄的姿态,在两人之间悠悠地飘然落下。
窘迫中,特兰克斯偷眼看了绯一瞥,果然,绯高高挑起了形状极美的眉,清澈的眼眸中狐疑重重。
“那个………新…新年快乐!”可惜地上不会突然裂开一个大洞,于是特兰克斯只有尴尬地把花束从身后重新取出,慢慢递到绯的面前。
原定的目的,隼的“良苦用心”,最终却是可悲地一百八十度大偏离。如果说在此之前,特兰克斯还积聚有四分之一的勇气和自信要向绯告白的话,现在,这些东西已经逃散到暗黑无光的宇宙尽头去了。
面对特兰克斯捧过来的花,虽然不免有些诧异,绯仍坦然大方地接在怀里。不过,以玫瑰花作为新年礼物,是该评价为“不合适宜”,还是“别出心裁”呢?
“谢谢。”芬芳的玫瑰簇拥下,绯浅浅一笑,谢道。
然而,这次连绯的笑容也抚不平特兰克斯心中的沮丧了--这样的答谢词无论怎么看,都是礼仪多过喜爱吧?
“唉………………”长长的叹息声只能自己一个人听到,特兰克斯懊恼地把空得没处放的双手,插到了风衣的口袋里。手指尖上,传来薄薄纸质的触感。
“所以,你就是用自己的方式来做吧!特兰克斯。
我最爱的妹妹,绯的幸福,你要代替我,把它牢牢地握在手中哦…………”
信笺上看似捉弄人的留言,确实地记录着这样温暖的文字,或许真如隼所说的,这不仅是一位疼爱妹妹的兄长的挚求,也是一位知己好友给予自己的信任和机会。
“用我自己的方式吗?” 特兰克斯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生性内敛腼腆的他,会选择的属于自己风格的告白方式,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那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到的问题啊!特兰克斯的心中响起这样的苦笑,而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要让气氛僵在冰冷的冬季寒风中就好。
“啊,对了…………”自己,应该首先打开轻松的话题才对,特兰克斯如此决意着。这一点,好像是从旁观隼与女孩搭讪的百分之百成功记录中,总结出来的小小规律。
“呐!这次隼又想玩什么恶作剧?”同时开口的,是绯那淡定却出人意料地询问。
“什么?”特兰克斯讶异地反问道,一下子忘掉了自己打算扭转气氛的初衷。
“不用替他隐瞒哦!特兰克斯,会把玫瑰花作为礼物送人,一点也不像是你会做的事呢!”目光与白皙的手指在艳丽的花瓣边缘游走,绯很有自信地这样断定着,继而,她抬起眼神,望向特兰克斯的眸子里,流溢出看透了一切的澄澈光彩,“这花是隼的杰作吧?”
“其实……虽然花是隼准备的没错…………可是,也不算是恶作剧啦……”很头痛地选择着说明情况的字句,然而连特兰克斯自己都感到,这些话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哦?不是吗?那么连隼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啦?”绯却仿佛欣然接受了特兰克斯的解释。
似乎从一开始,绯就对于特兰克斯表现出很理所当然的信任,连隼都觉察到,并且半开玩笑地作出抗议时,绯却以“因为特兰克斯如果说谎,从脸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了”的结论,予以反击--特兰克斯自己面对这个理由,却无法作出适当的表情回应,一言蔽之,就是心情相当复杂。
“好吧,那么,很重要的,一定要当面告诉我的事,是什么呢?”摈除了原来对于自己那“邪恶”兄长的疑心,绯转身走到凸起于地表的大树巨根前,优雅地坐了下来,显然是为了仔细聆听特兰克斯将要说起的“重要”的事。
“…………”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话题,居然又一百八十度地转回来了。特兰克斯哑然失语地眼见绯坐到了树下。冬季的浅淡日影,从枝干的间隙流泻而下,洒在那张写满期待和好奇的美丽脸庞上。
“不坐下吗?”回望向怔怔站着的特兰克斯,绯笑着看了看自己身旁还余有的舒适空间,邀请道。
“那个……也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说着什么,虽然移步坐在了绯的身旁,可是特兰克斯觉得,无论是舌头还是身体,好像已经脱离了思维的操控。
两人并肩坐在树下,然后,是静默。
………………
………
仍旧还是静默。
无声的空气顽固地盘踞不散,衍生出越来越浓厚的尴尬阴霾。
“如果不想说的话,也没有关系哦。”还是绯开口打破了难耐的沉默,转而,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淡淡笑了笑,问道,“难道,是关于你是变幻胶囊公司继承人的事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特兰克斯全身一震,猛地将脸扭向绯,满眼惊讶之色地促声反问道。
“因为曾经听到这样的传言,就向隼确认过了啊。”看到特兰克斯的反应那么激烈,绯有些不解地回答道。不过,她也因此认定了,这就是特兰克斯要告诉自己的“重要”的事。
“隼那个家伙!!明明已经告诉绯了,还…………”暗中一顿咬牙切齿,如果这个时候有人问特兰克斯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他一定会断然回答--在隼那个家伙的坏笑脸上狠狠揍一拳!
“怎么了?”察觉到特兰克斯的异样,绯微微扬起了眉尖。
“呼…没什么…………”深呼吸,然后让气恼随之流走,特兰克斯摇了摇头,对绯报以微笑道。
是的,要生气的话,早就被气死三百多次了。想到这,特兰克斯唯有无奈地叹息一声了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隐瞒的。”不安地语调,既是解释,更是道歉,特兰克斯愧疚地垂下眼睛,沉声说着。
“为什么要道歉?”绯的微笑却表现出毫不在意,“这并不是非要告诉别人不可的事啊?”
“可是,隼告诉我……你很讨厌……………”特兰克斯皱起眉头,试探着低语道。
“是关于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被送进医院的事吗?”露出明了的神色,绯出言相问。在得到了肯定后,她傲然地瞟了特兰克斯一眼,冷冷一笑,毫不掩饰地轻蔑说道,“那种自恃财富、惺惺作态的白痴,看到就令人发呕!就算杀掉,也不过是为这个世界的干净美好着想罢了!!现在只是在医院待上个一年半载的时间,那些白痴应该好好感谢我的手下留情才对!”
“呃…………”尴尬地张了张口又闭上,同样身为“有钱人家少爷”的特兰克斯,面对绯的激进宣言,其实根本没有可回应的立场。
“呵呵呵………”消弭去脸上的不屑和嘲讽,绯转目看了看神情古怪的特兰克斯,忽然抿口一笑,柔声说道,“但是,特兰克斯,你是不一样的哦。无论你是谁,也无论你拥有着多少财富,或者何种显赫的家世,对我和隼来说,你只是特兰克斯,只是这样而已。”
没有惊讶,也并不在乎,这就是绯的反应:知道了,接受了,却不会因此有任何的改变。
我,只是特兰克斯,而已吗?--特兰克斯静静地这样问着自己。
感觉真好!
能够听到,冬日温暖的光,夏夜清爽的风,这样平静地说着:你,只是你。无关一切外在的附属,我们所重视的,我们所挚爱的,只是你--纯粹而独一的你。
“谢谢你,绯,还有隼。”真诚地感谢着,清朗的笑意,随淡淡的日影,在特兰克斯的紫眸中摇曳。
“原来如此。”温柔地凝视了特兰克斯许久,绯的唇角噙着笑,暖暖地说道,“所以,当时的隼,才会固执地邀请你去‘锅贴屋’吧?‘锅贴屋,是要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去的地方’--这就是隼的奇怪准则哦。在没有遇见你之前的那十多年,每次的冬天,能够和他共享美味的烤肉和煎饼的,就只有我而已。”
“‘锅贴屋’,原来还有这样的含义吗?”终于了解到,七年前那突兀的邀约一幕背后,所饱含的黑发少年深厚的认同和友情。恍然间,特兰克斯不禁再一次庆幸,当年的自己,并没有错失这一切。
“可是,隼又为什么会对第一次见面,还是对手的我,发出那么重要的邀请呢?”这是特兰克斯最后一个疑问。
“大概……”绯俏皮地眨了眨长长的眼睫,水蓝的眸子弯起一汪浅笑,“是因为,你们,很像吧!”
“谁?我和隼?我们什么地方相像了?”大惑不解地在绯的微笑中探寻答案,特兰克斯从来都认为,自己和隼,就如同两个星系的不同物种,连交集点都很少,更别提像还是不像了。
“呵呵呵……虽然你们的性格迥异,但是,却具有相同的‘味道’哦。”支着下颌,绯遥望着无垠的远空,幽幽地说出这样的答案,“所以,我当时才会觉得:‘或许,这样的你,才是最适合成为隼的朋友的人,也说不定呢!’”
“味道?”迷惑地睁大双眼,特兰克斯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是的,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清晰地重复确认道,绯轻撩起耳畔的浅金发丝,巧笑着微侧过脸,诚挚地凝视着特兰克斯的眼睛,“所以,你们,你和隼,就是我最喜欢的人。”
最喜欢的人…………
谁也不会知道,绯口中说出的这短短词句,给特兰克斯的冲击有多大,他简直不太相信自己的听觉,但涨满内心的喜悦之实,不仅散溢出沸热的激情,更挤迫出了名为“勇气”的甘甜浆液。
早就想要说的,未曾说过的,现在,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因为思维和五感已经拒绝接受任何外界的信息,除了,眼前这个美丽女孩的双眸,湛蓝明亮如晨曦中的春湖。
“我……我其实也对绯………………”告白,初次的告白,终于要从千百遍的内心演练化作真实的话语,传递给同时存在于心之底与眼之前的那个窈窕倩影。
什么东西,从头顶飘落下来了?洁白轻盈的,纷纷扬扬在紫色与水蓝色的眸子中。
“哎呀?”绯先是惊讶,继而喜悦地站起身来,将玫瑰花放在一旁,向空中伸出纤美的双手。一粒剔透的小小六角结晶体,停在了她的掌上,“快看,下雪了呢!特兰克斯。”
“啊……是的。”无力地看着雪花飞舞在自己与绯之间,特兰克斯应答的声音意兴阑珊。原来,还是有什么可以阻止告白的,比如,一场突如其来的落雪。
“知道吗?如果,把新年前夜落下来的雪花用手掌接住,就可以获得未来一年的‘奇迹’和‘幸福’呢!”绯笑着回身拿起特兰克斯的手,将掌中尚未融化的洁白晶体倾移其上。
“咦?真的?”看着手掌上的雪很快地化作一滴晶莹的水滴,特兰克斯讶异地向绯确认道,他从来都没有听闻过有这样的说法。
“呵呵呵呵………………”绯的笑声阒然响起,在寂然的落雪中格外的空远柔美,她好像笑出了眼泪一样地揉了揉眼睛,才对特兰克斯回答道,“当然是假的啊!什么‘奇迹’,什么‘幸福’,都是隼最喜欢用来哄女孩子的台词而已!呵呵呵…………”
骗人的台词吗?
特兰克斯低头注视着手掌上仍未干去的雪水,而后,他又抬高目光,久久凝望着漫天雪白中,绯那静静享受着雪景的妙曼身影--柔细的淡金发丝、玫瑰色的艳丽脸颊、丰润浅粉的唇瓣…………
“不,我想,那一定不是骗人的话。”特兰克斯温柔地说道,他站起身,走到绯的身旁。
“什么?”正将发丝上的雪花轻轻拍落的绯,停下了手指。
“能够和隼成为朋友,能够像这样和你一起站在落雪中,我觉得,一定是七年前的那个新年前夜,我幸运地接住了最美的那朵雪花,所以,才会得到了七年的‘奇迹’。”雪,已经阻断了双眼对天空的仰望,特兰克斯再次将手迎向雪幕,在雪花与肌肤的瞬间接触中,感受到那余留掌间、沁人心脾的点点冰凉,“如果这是贪心也没办法,我希望每一年都能接住新年前夜的雪,把‘奇迹’永远延续下去…………”
深深地把目光留注在少年诚挚而真心的脸上,绯的水蓝眸子中,冬季仿佛早已过去,流动泛起的涟漪是暖春的颜色:
“特兰克斯…………”
拥有这个名字的少年,移转目光,微笑着,脱下身上的长风衣,覆在少女的肩膀上:
“天气,好象越来越冷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锅贴屋’?”
“嗯,也好呢。”绯点了点头。身体被特兰克斯的风衣包裹着,果然暖和许多,而且,暖意中,还混有最喜欢的人的“味道”。
“那么,现在就去吗?”特兰克斯从衣袋里掏出装胶囊的小匣子。
“不,等一下。”绯从方才坐过的地方捧起特兰克斯送的玫瑰花,出神地凝视了片刻,回身展颜笑道,“你送了我新年礼物,可是我却没有准备好回礼呢!”
“啊?不,不用了,我不介意。”特兰克斯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连声道。
“是吗?真的不用了吗?”将玫瑰珍爱地抱在怀里,绯缓步行至特兰克斯的面前,温柔却意犹不明地微笑起来,“还是让我送你一个吧………………”
在特兰克斯大惑不解的目光中,绯笑靥明丽地,探出纤美的指尖,温柔地托起了他的下颌。微微踮起足跟,少女送上的粉嫩唇瓣,芬芳而温热,极轻极浅地,在少年英俊的脸颊上,留下最初的爱的印记。
“新年快乐……特兰克斯…………” </P>
<P> 祝福的余音,袅绕在应该听到的两人耳畔,亦袅绕在轻轻相握的十只手指间。
第一次知道,原来--
手,在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时候,温暖总是会从中漫溢,柔曼地淹没掉整个世界。</P>
<P> 带着浅浅珠灰的天空已然不见,只余漫天的洁白飘零。
雪,散落在少年和少女的身上,轻盈而清寂的,见证着新年的第一个“奇迹”。
以“爱”和“幸福”为注脚。</P>
<P> 雪落无声。</P>
<P> 寂静。
黑暗化作连接沉睡与醒来的桥…………
少年挣脱梦的束缚,睁开双眼。
紫色的瞳仁里,仍旧是满眼的白亮,然而却立刻分辨出那不是雪花--晨光,充满叫人心安的暖意,不是那种冬季飞舞着的精灵所能具有的温度。
特兰克斯静静地躺在床上,尽管睡意已然消散,可是头脑中盘绕着的思绪,仿佛还在那似梦非梦的异境中游荡。
“那是梦吗?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喃喃自语着,特兰克斯将手掌覆在双眼上,暂时把温暖的晨光隔绝在视线之外,或许这样的方式有助于整理好内心的迷惑。
“好像……和谁一起,在下雪的时候…………”拿开手掌,郑重地向窗外投出确认的目光,而外面世界的回答是一片夏日的阳光灿烂。
收回视线,思想却还是无所依傍,梦境的片段继续在特兰克斯的脑中拼合:“绯,还有隼吗?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名字,怎么会梦到?而且,他们的样子,为什么会和那两个可恶的人造人一模一样…………”
一阵莫名的烦躁,令特兰克斯猛地从舒适的床上坐起身来。
太可笑了,怎么会因为一个奇怪的梦而心烦意乱?
下床,先用力甩甩头,强制将混乱的梦境驱逐出去,然后,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胡乱地穿在身上。
可是,整理着衣领的修长手指还是渐渐慢了下来,最后陷入停顿。
把摊开的手掌抬至眼前,特兰克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这只手,曾经紧握过的某种触感与温暖,似乎还残存在这指掌之间。那么,面颊上的那缕淡淡的余香,又是什么呢?!
无力感突然用冰冷的魔爪揪住了特兰克斯的内心,他发现,自己的世界竟然被一场怪异的梦境扰乱了。
对此,特兰克斯很想露出自嘲的苦笑,然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可是最终,他却是沮丧地坐回床沿上,愣愣发呆。
世界的真实,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人造人17号、18号,这两个恶魔,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消失了,而且是被自己亲手炸得粉身碎骨。至于一年前,连那只名为沙鲁的绿色爬虫,也因为无法完成最终形态,而彻底毁灭于自己的强大力量之下。这个世界,所有能够威胁其和平与安宁的因素,都被自己一一抹杀掉了。
特兰克斯出色地完成了对自己、对师傅悟饭和母亲,还有对另一个时空的朋友与亲人的承诺。
四年来,尽管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原来四处破坏的人造人会突然人间蒸发,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世界以难以估量的速度进行复兴,繁华的西部城市,生机盎然中,早已没有了废墟或颓败的容存空间--将希望注入这个末日世界的人,特兰克斯,现在的身份,也不再是救世主,而是天才发明家、母亲布尔玛的最得力助手。
不再需要战斗,和平的生活平淡而快乐,虽然身体里流着最好战的赛亚人的血,特兰克斯依然在没有血腥的平凡世界中,如阳光般的微笑着,活着,并且由衷地觉得心满意足。
但,这个早晨,原以为不会再有任何波澜的平静生活,却又被扰乱了。
不是针对这个世界,被扰乱的只是自己的内心。
特兰克斯很清楚,自己对人造人向来只有憎恨之心,这是绝对不容置疑的。从未忘记过,他们在冷冷的嘲笑中,如玩弄般的,随意毁灭一个又一个的城市,以及无情夺去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生命,所以,能够将他们亲手葬送在死亡光束中,特兰克斯的心理上,连一毫克的内疚或者悔意都没有。看着那两个恶魔在自己的眼前灰飞烟灭,如愿地用自己的双手,给世界奉上久违的希望和新生,那一刻,内心涌现出的所有喜悦和激动,特兰克斯永生难忘。
可是,现在,就在特兰克斯的眼前,反复闪现的,那两张同样的面孔,却充满友情和善意--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黑发少年和金发少女,在宁静的冬日天空下,在浅淡的树影中,对自己暖暖地微笑。
罪恶感,根本不应该有的罪恶感,从特兰克斯的心底泛滥,如同黑色的绳索,紧紧地勒住他的灵魂,难以忍受的窒息在胸腔里膨胀,挤迫出想要呕吐的欲望。
“呜…………”用有力的手指紧紧捂住了口鼻,妄图这样来遏制住内心的惶乱,特兰克斯面色苍白地盯着前方,虚无弥漫在瞳仁中。他未曾想到过,有这么一天,自己竟然会因为毁掉了那两个不可饶恕的人造人而产生罪恶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特兰克斯很想如此怒吼,然而僵硬的咽喉和声带,却连一个单音都发不出,于是额角上,冷汗涔涔而下。
艰难地把手从脸上拿下来,交叠在膝盖前。然而,伴随着内心的不规则律动,修长的手指总是机械地握紧又松开,神经质般地绞在了一起。作为这个世界的最强者和拯救者,特兰克斯却觉得在恢复内心平静这件事上,自己已经被打得一败涂地。
陷入无法自拔的混乱当中,特兰克斯那双本该自信而明亮的眸子里,只剩一片灰黯的茫然。</P>
<P> “该起床了哦!特兰克斯!!今天天气那么好,不要工作了,和妈妈去约会吧?”快乐得如同灿烂艳阳一般的声音从门外飘进了特兰克斯的卧室。
紧随着上楼的轻巧脚步声,房门“喀嚓”轻响后,一张漂亮的面孔探了进来。
布尔玛穿着宽松舒适的居家外衣,饱满的生气仿佛凝聚成有形的辉光,包绕着她的窈窕身躯,桃色的脸颊两侧,随着充满活力的动作飘散的深紫色卷曲长发,将一抹亮丽带到了房间里。
然而快乐的声线随着布尔玛的目光移在儿子脸上的那一瞬嘎然而止。
“出什么事了?特兰克斯。”吃惊地睁大双眸,布尔玛抢到儿子面前,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啊!什么??呼……原来是妈妈…………”猛然抬头,如同从恶梦中被强行惊醒的慌乱无措出现在特兰克斯的眼中,继而,在他认清了来者的身影后,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到底出什么事了?”郑重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布尔玛的神色变得凝重,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儿子的这副表情,即使是在人造人肆虐的那个末日世界里,特兰克斯的双眸也没有闪现过这种迷乱脆弱的目光。
“不,什么事都没有,我很好。您怎么会这样问呢?”在母亲的眼中读到担忧的颜色,特兰克斯连忙矢口否认道。
“你连我上楼的声音都没有觉察到哦。”布尔玛自然不会就这样被敷衍过去,她纤细的双眉间仍然纠结着关切
确实,平时根本不需要依靠声音,单凭气息就能够判断别人行踪的特兰克斯,今天居然连母亲已经走近身旁都没有发现,这实在是太过异常了。
“那个……大概是昨晚睡得有些晚了…………”刻意的笑颜在特兰克斯还有些苍白的脸孔上浮现,他很快地站起身来,歉声道,“抱歉,妈妈,今天没办法帮你准备早饭了。”
故作开朗的声调,游移不定的目光,将这一切了然于胸的布尔玛,却忍下了继续追问的话语。了解儿子的性格,也信任他的成熟,所以,只要等到特兰克斯自己愿意述说的时候,就可以了。
此时,是不该再将忧虑摆在脸上的,布尔玛重重地揉了揉特兰克斯的头发,俏皮的双眸盛满笑意:“傻瓜,早饭这种东西,在你睁开眼睛之前就准备好了哦。快下来吧!不然鸡蛋松饼就要凉了呢。”
与来时一样,布尔玛如风般轻盈地离开了房间,看着空空大开的房门,特兰克斯用手理了理被揉乱的细发。很感激母亲没有追问下去,被理解和被信任的感觉化作暖流,稀释了重压在心中的阴翳。
“谢谢你,妈妈。”从心底流露出来的微笑,与窗外照入的晨光一起,稍稍挥散了盘踞在特兰克斯面容上的沉重。</P>
<P> 楼下。
餐桌旁的气氛还是充斥着异样,没有了以往的、由刀叉杯碟轻碰所发出的快乐与香甜的音符,只有味同嚼蜡的沉寂在蔓延。
特兰克斯低着头,手里握着餐叉,可是他的心思明显在食物以外的地方,所以,有好几次,他都只是用叉子机械性地戳向食物,却忘记了将它们摆进嘴里。
第五次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儿子,布尔玛终于轻叹了一口气后,放下手中甘美的苹果汁,一手支着下颌,曼声说道:“我以前还不知道呢,特兰克斯,原来你那么讨厌鸡蛋松饼吗?那下次妈妈还是做蜂巢蛋糕好了。”
“呃?什么……”思绪猛地被拉回,特兰克斯奇怪地抬头望着母亲,继而,他的目光随着母亲视线的指向,回落到自己的盘子中。
不用再问母亲那句看似古怪的话的缘由,特兰克斯尴尬地发现,自己盘子中那块被餐叉戳得千疮百孔、如同蜂窝一样的“前”鸡蛋松饼。
“对不起…………” 红着脸,低声道歉后,特兰克斯赶忙埋头将盘中的早餐一扫而空。大概是进食过急,一连串的咳嗽声从他的咽喉处发出。
“唉……”怜爱地叹息一声,布尔玛将一杯苹果汁递了过去。
呛噎的感觉在清凉甜美的液体流动中得以解除,特兰克斯放下空了的玻璃杯,一抬眼,立刻就撞到了母亲的视线。
“呵呵……有什么话想说吗?”弯起的明眸洋溢着温柔的笑,布尔玛对儿子的了解实在是太透彻了。
“那个…………”欲言又止地犹豫着,然而餐桌的另一侧,母亲那张美丽的笑脸中,所蕴含的鼓励和体贴,给予了特兰克斯莫大的勇气。
是的,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人担心的小孩子了,成熟,就意味着能够做出决定,去直面自己心中的迷惑,而不是一再地掩饰,或是自我欺骗!
“妈妈也知道的,除了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还有其他不一样的世界平行存在着,对吗?”深吸一口气后,有了决定的心忽然豁达开朗了许多,特兰克斯终于开启了述说之门。
“没错!”布尔玛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至少我们现在可以肯定其存在的,就有你曾经回到过的,大家还活着的世界;以及那个为了获得完整身体的沙鲁所来自的,连你都已经死去了的世界。”
“那么,妈妈认为除了这两个世界,还有没有可能存在更多的不一样的世界呢?”特兰克斯继续发问道。
“当然是很有可能啊!虽然我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在那些世界里曾发生过什么事,不过,无法否认它们的存在呢。”布尔玛很认真地回答着,可是她还没有弄明白,儿子提起这个话题的用意,“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呢?特兰克斯。”
“因为…………”特兰克斯方才还很流畅的语调,忽然又停滞了下来,随着含糊的声音在喉间咕噜,羞赧的粉红再次爬上了他的脸,“因为,我昨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停下了正准备挨近唇边的玻璃杯,布尔玛好奇地扬起了眉尖,明亮的眸子里流动出更专注的倾听神色,“是一个什么样的梦呢?”
“嗯……怎么说呢?似乎,梦见的是一个很和平的世界。在那里,大家都普普通通地活着,没有赛亚人,没有那美克星人,也没有人造人…………我们,就像最平凡的人类一样的上学或者工作。”双手握着空杯的玻璃外壁,特兰克斯将自己的梦境娓娓道来。
初时,描绘的言语还很简略,可是,随着逐渐悠远起来的眼神,如同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重新浸没在了那个异样却安宁祥和的世界中一般,特兰克斯的声音愈发轻缓柔和,叙述的内容也变得详尽起来:
寂静无色的辽阔天幕,
冬日下疏朗的树影,
忽然下起的雪;
机车和黑发的少年,
玫瑰与金发的少女;
信笺后的字迹,
微笑,
轻轻握起的两只手,
以及,脸颊上那阵柔软温热,馨香浅淡的…………
意识猛然醒来,自觉失言的特兰克斯,硬生生将叙述的话语掐断,然后不安地看了看对面聆听着的母亲。不出所料,布尔玛漂亮的紫眸中,促狭的大笑已经在闪烁不已:
“哎?特兰克斯,你还没有说完哦,那个金发的女孩--绯她到底送了什么新年礼物给你呢?呵呵……”
帅气的面孔上“噌”地燃烧起鲜红的火焰,母亲想知道的那个答案,特兰克斯是死都说不出口的,所以他打算让自己短暂性失聪的同时,赶紧端起手中的杯子,假意喝一口苹果汁,借此来摆脱掉这种难为情的气氛。可是,想不到唇上那个倾斜了的杯子,却根本倒不出任何的液体--早在刚才,那杯里的苹果汁就已经被喝光了,特兰克斯一直下意识握在手中的,只是一个空空的玻璃杯。
“哈哈哈哈哈…………”亮紫色的卷发一阵阵波动,布尔玛再也忍不住爆笑起来,她一手掩着前额,另一只手中的苹果汁都被晃出了玻璃杯,“特兰克斯,你真是太可爱了!!”
“妈妈…………”尴尬地慢慢放下杯子,一排排黑线密布在特兰克斯额上,在母亲仿佛怎么也笑不够的大笑中,他的头压得越来越低,最后抵在了桌子上。
自己,是很可笑。
当尴尬的情绪迅速退去的时候,那浓重的罪恶感又再一次汹涌而来。
闭上的双眼,令视野重归黑暗,在这没有光的世界里,唯一存在的,便是那黑发的少年和金发的少女,四个不同的个体,两两相同的面孔,交错出现,清晰鲜活:人造人17号的瞳孔中冰冷地映照出一个都市毁灭的瞬间,隼的细长黑眸眯起清澈和煦的笑意;人造人18号无情掷来的死亡光球,绯在面颊上印下祝福与爱的轻吻………………
这是怎样的错乱?当憎恨与喜爱同等强烈,纠缠盘噬时,发紧的心脏向全身脉管输送的,便仿佛已经不是血液,而是最纯粹的痛苦。
压在桌上,忍不住紧紧握起的拳,蓦然传来一阵柔暖之意。
睁开双眼,自己的手背上覆着母亲洁白的手;仰头,看到的是母亲的温柔和关爱。
“你在烦恼着什么呢?特兰克斯?”布尔玛凝视着儿子的眼睛,抬手捋开他额前的细碎发丝,以及那锁在眉宇间的阴云,“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啊!”
“因为,它完全不像是一场梦,妈妈……当我和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是如此的真切!如此的强烈!”特兰克斯终于说出了迷惑的根源所在,“我开始无法分清,仇恨着人造人的我,或者是挚爱着名为‘绯和隼’的朋友的我,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这个曾经被人造人肆意捣毁过的世界,那个和平安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世界,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什么才是真实?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在儿子的话中探知了真相,布尔玛内心一阵释然。她并不急着回应特兰克斯的焦虑眼神,只是静静拿起桌上的壶,将儿子手中的空杯加满,这才将谈话继续了下去。
“那……你告诉我,就算那确实不是梦,而是你无意中看到的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又会如何呢?”布尔玛淡静地用询问引导着特兰克斯的思绪。
“会如何?”怔怔地重复着母亲的问题,特兰克斯这才觉察到,自己竟一直都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从开始就被自己的内心混乱掌控住,冷静有效的思考火花一直被埋没在不知名的角落里。
“没错!真实的判定,真的那么重要吗?这个世界,还有你自己,会因此有什么改变?而那个世界,另一个你,又会因此发生什么改变?曾经回到过去,令另一个世界的未来发生巨大变化的你,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哦,真实,并不是那么绝对的东西啊!”知性的笑容,明丽动人地绽露在布尔玛粉嫩的唇瓣上。
她拉起特兰克斯的手,推开虚掩的门,走到了屋外。
灿烂的朝阳,以华美得令人迷醉的金黄拥抱着他们。拿手稍稍遮住那凌厉的光芒,仰视天空,纯蓝的穹隆之顶,看上去是那么的高阔与遥远,在那里,仿佛正蕴藏着某种未知的无限。
走上前半步,布尔玛用力舒展着身子,将双手远远伸向天际,她的灵动眸子里,流动着温柔与包容的辉光:
“世界啊,是多种多样的哦。就连拥有着相同过去的维度,也会分裂为两条走向不同未来彼岸的线。既然有人造人存在的世界,那么相对的,在另外的时空,延伸出一个令他们可以作为普通人活下去的世界,又有什么无法理解的呢?”
注视着母亲的背影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特兰克斯在静静地倾听。太阳,好像真的拥有赶走任何阴霾的魔力呐,连内心的最深处也不例外。
回眸,将包含暖意的视线凝注在儿子帅气的脸上,布尔玛的亮紫发丝在夏日熏风中,轻舞飘飞着,丝丝缕缕掠过白皙的面颊:
“一个世界的真实,对另一个世界来说,或许,就仅仅是一场虚幻吧。你梦中的那个世界,对你我而言,只是无法触及的光影幻像;而对于另一个世界的你,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同样是永远不会被知晓的荒谬虚无。执意于真实,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所知道的真实,也是另一个世界的虚幻吗?……………”微微垂下脸孔,沉静的眸子看着自己的手,喃喃地自语中,特兰克斯深味着母亲的话。
“你们,如镜子的表里,既是相同的,也是不同的,各自走在不同的时空维度,各自遇到了相同又不同的人,然后,依据各自的心,憎恨着,或者喜爱着…………就只是这样而已哦!”走回特兰克斯的面前,布尔玛将手疼爱地环抱在儿子的颈项上,温柔如水的目光,欣慰地看到了那种沉重的暗影,正从特兰克斯的脸上,以及心上褪去。
“可是,妈妈…………”仍有某些顽固的东西令这名个性认真的紫发少年还想争辩什么,然而面颊上的一阵暖意销没了他后面的话。
手,轻抚着儿子的脸,布尔玛看着特兰克斯,看着那张经历了末日绝望,却越来越成熟坚毅的脸庞。真像啊!和那个记忆中的,早已逝去了的男人的面容一模一样。
“特兰克斯,在这样的世界中,在大家和你的父亲都不在了的世界中,你觉得幸福吗?”布尔玛的丰盈唇瓣,张合之间,问着这样的话。
“妈妈?”稍稍讶异的,特兰克斯愣了愣。
“可以回答吗?这个问题。”布尔玛略显执拗地望着儿子。
“是的,很幸福啊!”明朗地笑了起来,特兰克斯的瞳仁中,映着母亲的脸,还有这个新生世界的美丽祥和,“因为我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将希望与和平带给了这个世界。不需要再和谁战斗,也不用听到人类被人造人杀戮的消息,每天能安心地吃到妈妈做的早餐,在阳光下看到人们无所顾忌的笑脸,这样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那么,另一个世界的你呢?那个梦到过的世界。”依然是令人无法拒绝回答的眼神,布尔玛的目光直视着儿子瞳仁的深处。
“…………”这一次,特兰克斯表现出的不是错愕,而是缄默。那个与自己相同又不同的少年的身影,浮现眼前。
和隼,还有绯在一起的自己,幸福吗?是的,终究无法去否认啊,因为,那份只可能由“幸福”酝酿出来的“暖意”,连时空也无法割裂的,传递给了这个世界的我。
“我想…………是幸福的吧。”属于另一个自己的温暖,在特兰克斯的内心和眼眸中流动着,原来可以感受到另一颗心里的暖意,也是如此快乐的事,尽管,那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仅是非真实的幻梦一场。
他又笑了,为自己微笑,无论是这一个世界的,还是另一个世界的。
“这样就可以了哦!”布尔玛开心地送给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因为对妈妈来说,什么样的世界一点也不重要,只要特兰克斯能够活得幸福,就好了。”
“我明白了,谢谢您,妈妈。”没有什么比被理解和被祝福更应该感谢的,此刻,特兰克斯再次觉得,自己是何其的幸运,上天给予了自己一位最棒的母亲。
“对不起,妈妈,我的自寻烦恼实在太傻了,还让您为我担心。”没有了负累的内心,只剩下一丝悔疚之意,被特兰克斯用致歉的口吻道出。
“什么啊?我哪里有担心,我可是很高兴的哦!”放开儿子高大的身躯,布尔玛一双俏丽的星眸,渗出某种暧昧不明的笑意。
“高兴?”不解地望向母亲,在目光接触的一瞬,特兰克斯好像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
“没错!因为我终于知道了,原来特兰克斯你所喜欢的女孩类型,是金发的吗?真是大发现呢!!”这就是布尔玛兴趣盎然的原因所在。
“什……什么…………”话题忽然大幅度跳跃到这个上面,特兰克斯始料未及地涨红了脸,舌头也打起了结。
“呵呵……不用再狡辩了!”布尔玛开心地大笑着,一把揽起儿子的手臂,“呐!在你还没有被哪个金发美女抢走之前,先和妈妈去约会吧!!呵呵呵呵………………”
“是……是………………”一边暗自流汗,一边连声答应道,特兰克斯体内正跳动出苦笑乐音的内心,大概已经在考虑,刚才那句“幸运”,是不是应该换一个词藻呢?
天气很好;世界和平。
身旁,母亲的手臂揽得那么紧实亲昵;眼前,母亲开朗的笑靥挥洒着满心的快乐。
--拥有这一切,真好啊!果然,用“幸运”这个词,没有错呢。
谢谢…………</P>
<P> 对话,在渐行渐远的两人身后,由风的羽翼在继续播散着:
“说嘛!绯到底送了什么新年礼物给你?”
“没有什么啦,妈妈。”
“一定有!你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哦。”
“我忘记了……”
“骗人!”
“妈妈,你……你今天特别漂亮呢!”
“你没有转移话题的天赋哦,特兰克斯…………”
“……………………”
“…………”
“……”</P>
<P> 烈阳,青空。
绵白的浮云点缀其上,令广阔无垠不会变作寂寞。
夏日,是这个时空最美的季节。
在被血和杀戮洗礼过的世界中,相对于萧瑟的寒冬,夏的炽热所演奏的,关于生命的喧嚣和活力的涌动,才是其最渴求的乐章。
光,流泻无痕。
日影在摇曳着轻纱窗帘,以及那簇盛开在窗沿下的金色太阳菊。
这就是世界。
这就是真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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