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d?A→1162
我总是那么郁闷。
我想这么怪异的身份还是尽早坦白为好。我,1162。她,1934,我们是两台电梯,在某幢住宅楼工作着。楼里住着天天扛着那个方盒子叫做笔记本电脑的白领,也住着天天拎着绿色红色叫做菜的居民。他们每天乘着1934上上下下,同时被安置在角落里的监控器看得清清楚楚。
可我不一样。
我是货梯,载着搬运工与清洁工,木箱垃圾或拖把,木然地张着嘴,等那些干活的人做完他们要做的事,再启动我到下一个楼层。
每当我张着嘴的时候,都会遇到勤劳的1934,载着大葱白菜宠物狗公文包和领带们一溜烟上去,又一溜烟下来,往来翕乎的。
于是每当这个时候,不管她有没有注意我,我都觉得自己格外的傻。
我喜欢1934很久,当然不排除这是因为我实在无聊。你知道,作为一台整天张着嘴定格在半空的电梯,除了张着嘴以外,实在没什么事可做。
有句话不是说么,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恋爱。
所以我经常看一眼身边惟一的同类,喜欢她。
真是白痴。
said?B→1934
已经烦了。
上上下下上上下下,每年一次的检修!
已经够了。
香水味烟味狗粪味,各种讨厌的东西身上讨厌的味道!
已经想不开了。
想不开想不开想不开!没什么好想不开的也想不开!
于是有一天,我对身旁傻张着嘴的1162说,我们殉情吧。
那个白痴仍旧傻了吧唧的张着嘴,露出他困惑的牙齿。
我就骂他,你听不懂电梯话啊!我说!我们——殉——情——吧!
他的牙齿一个赛一颗的不知所措。
可我们没有情,怎么殉啊——他的声音黏乎乎的,又呆又笨又白痴。可是他提出的问题真是明智,我是我思考起来。过了一会他说,要不然,我们先培养感情吧。
我顿时觉得这个想法相当变态。我说我等不及了,我可不想把我的青春浪费在和你这个白痴培养感情上。
这时候他的嘴终于缓缓地闭上了。他说,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和你玩了。
然后他就缓缓地降下去了。
我认为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因为我发现他闭上嘴以后的样子还挺正常的。
said?A
从那一天以后,我无聊的生活有了起色。至少每次1934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都能听到她对我打声招呼。当然,如果我们碰巧停在一个楼层,我们就会尽可能的多聊天,聊点大楼里鸡零狗碎的事情。好比她说刚才那个五楼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道真受不了。我就可以说噢我知道她上次买了套二手沙发。
1934很鄙夷的问我你知道你知道香水是什么吗。
我回答说我知道啊,清洁工他们都拿着,一人一大瓶,味道可好闻呢。
她说,白痴,那个是清洁剂。
我就笑得格外傻。
她问我你说这破感情得培养到什么时候啊。我说不知道,反正我还没找着感觉呢。她说那你什么时候找着感觉了就告诉我一声。我说哦。
过了一会她问我,你确定你有感觉么?
我说你让我想想,她就不说话了。我想了很久,她也等了很久。我想了多久她就等了多久。
最后我终于想到个能让她高兴得想捶我得答案。
我郑重的说,我不知道。
她果然凌空捶了我一下,结果她载着的人出来以后面色苍白,从此以后改走楼梯。
said?B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1162就是个白痴!
不过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殉情,尤其是在和他聊天以后。
现在我总是工作得格外欢畅。
所以我不急着要1162找到他所谓得感觉。每天重复着和他打招呼,忍受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糟糕乘客,1162一如既往地傻张着他的嘴,行动缓慢。但他似乎并不是个智障,而是个哲学家。他的言论可以让我一直思考到我们下一次的相处——是相处,不是碰面,所以你可以想象那是多么长的时间。最震撼的一次,他问我香水是做什么用的。我足足想了两个星期。直到两周后的一个清晨,我们同时在二楼停留了一会儿。那天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终于得到答案!
我的哲学家1162露出他无所谓的牙齿告诉我,其实它们不如一瓶清洁剂有用。
果然是我心目中的男电梯!
于是我打算就这样一直听他哲学下去,但后来发生了件事情。
再于是于是我又催着1162说,我们殉情吧。
said?A
大楼里来了个新的清洁工,女孩子,个子小小的,穿超大号的工作服,总是挂着耳麦,唱唱跳跳地做卫生。
有一次我看到另一个清洁工对她说,你怎么没拖的啊。她就立刻说哦那我现在就去,不好意思,然后拎起拖把出门。
于是那个一向尖酸刻薄的清洁工的满腹哀怨找不到出口。
我喜欢那个干净活跃爽朗的女孩子。
从她口中可以听到比电梯开关门的声音复杂得多的旋律。
她口袋里塞着廉价又笨重的CD机,跳起来的时候好像随时会颠出来。有一次它真的跳出来了,结果她在它落地之前就飞快地伸手把它捞住了,敏捷得跟1934似的。接着我看见她跪在湿漉漉的地上,瞪着大眼睛发呆,脸色带点受惊的惨白。
1934说这个小清洁工在夜里下班后会换上便服乘坐1934下楼,对着监控器做鬼脸。
我越来越喜欢看着小清洁工蹦跳歌唱着打扫卫生,口袋里的CD机也跟着笨重地甩来甩去。不久之后电梯工厂的人来检修电梯,轻声嘀咕着这电梯门怎么有点变形了。
我露出非常严肃的牙齿用非常轻佻的口吻对他说,你不知道我最近改行当花痴了么,乐的。
可惜他听不懂电梯话,只以为哪里出了怪声音。
said?B
那天有个秃顶凸肚子的老男人站在电梯里一边抽烟一边大量我一边对身边的大楼管理员说,唔,不错,这栋楼我买了,不过旁边那台电梯也一定要装修起来,装修成这个样子的才好,或者比这个更豪华!
他大力挥了一下手,一旁的大楼管理员唯唯称是。
那如果把1162弄成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我在于1162擦身而过的时候飞快地说殉情吧殉情吧殉情吧殉情吧!然后跑掉了。
在另一天遇见他,他说了话。
他说,好啊。
接着我们就开始等待。处心积虑的。我们在盼望我们共同停留在最高层的那一天,下决心要把这一场电梯的殉情上演得活色生香。
可是很难很难很难。我们等啊等,只要有一秒的重合,我们就可以从三十九层高空竖直向下坠落,西里哗啦,他破旧的身体和我华丽的身体都会四分五裂。
可是,很难很难很难。
因为三十九层只住了一个男人,年轻干净的,呆板固执的。按时上下班的赵九晚五一族。而通常1162停留在三十九层的时间是正午和半夜,清洁工们的最后一站。但这与那个男人的作息时间完全不相符。
更要命的是,我与1162一致认为,哪怕再矮一层,我们都不会完美的死去。
于是等待着。
said?A
小清洁工总是在三十九层停留最短的时间。因为那里没什么人,许多天才会有一袋垃圾。她只消擦擦浮沉便可飞速逃离,把擦玻璃这类可有可无的工作交给其他清洁工——然后赶着去吃午饭或者换衣服下班。
偏偏三十九层男人有着那种正常得过分、正常得变态的作息时间。
不过,请允许我幸灾乐祸的说还好。因为一个月后,这个倒霉的男人失恋了(我之所以相信这个男人是失恋而死,是因为1934这么告诉我)。
他喝酒喝到三更半夜,醉醺醺地按了39。而这时候的小清洁工已经几乎结束了工作,正按照音乐的节拍在收拾工具。她心不在焉地最后检查了一遍垃圾间,向我走来。
我听见自己的身体中有什么在咚咚地响。我知道就是现在啦就是现在。
1934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来到我身边,小清洁工已经按动了回到三层的按钮,回到那里的清洁工更衣室。
我吞吞吐吐没有行动。
1934来到我身边,没有张开嘴。
于是就是那一秒,我们同时松开了一直以来紧紧抓住的那个挂钩,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刮起穿越空间的声音。我们开心地尖叫,小清洁工一脸惨白,三十九层男人或许还没反应过来。
啊然后就那样了。
said?B
啊就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下落地时候我开心得不知该做什么。
我们同时落在地上,连续不断的疼痛和晕眩。
三十九层男人靠在我身上,垂着头,好像失去了知觉。1162那边传来了捶门的声音。大楼管理员和电梯维修工在半个小时之内赶了过来。
我快乐的失去了意识。
我在废品回收站见到1162。他说我们终于逃离了那个见鬼的宇宙。
他还说也许下次有机会的话他想去做CD机,或者医疗器械也可以。因为那个小清洁工重度脑震荡,医生说她永远不能听大声的东西,包括音乐。
那你呢,想好了么。他问我。
不知道。我像往常那样回答他。
不过也许,还是当一台电梯吧。
said?someone
我是一个电梯管理员。我的电梯很听话,很安静。
大楼里只有一台电梯,我每天忙碌而充实。
我记得每个住户的楼层,向他们微笑。
安静的时候我就坐在按钮面前看书或者报纸。
然后有一天,很安静。我正在读一篇爱情小说,故事里讲了两个电梯的故事。我想,如果大楼里有两台电梯该多好。呵呵也许我还能当红娘,没事就把我的这一台停在另外一台旁边。
这个时候电梯向上运动。或许是有人要下楼吧。
然后电梯停住,门没有打开。
电梯来到了三十九层,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十九层之前有个男人,后来走掉了,就再也没人住了。
接下来我听到一个声音。
喂,我们殉情吧。
-THE END-
by 陶夭谣
-------------传说中的分界线-------------
后记:
said?no?one
06年4月17日下午第一节英语课的时候完成了这个看似古怪的故事,写完以后发现它没有名字。
故事被我用很小的字写在草稿纸的背面。
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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