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生手札《谢御棠的木棉花暖》
这是谢御棠递交辞呈的一天。
其实这么说太言过其实。准确的说法是:她丢掉了一个网络上无足轻重的、现实里被人嘲笑的东西。且因已无甚感情而无甚知觉。
谢御棠从书柜里抽出物理笔记,仔细翻看。她是如此迷恋着字迹紧实带来的安全感,以及对自己未曾虚度流年的证明。
背后的书柜凌乱,令谢坐立不安。她对洁净有近乎病态的向往。
“一阵子就又乱了,这柜子太小了……”谢嘀咕着把柜子里的书全丢出来,一摞摞开始码。
“当年万里觅封候,匹马戍梁洲。”印着她就读的高中校名的本子无由破散开来,边缘有彼时瞬时念及的诗句。而大部分是数学的演算,C八三乘以A四二加C九六乘以A六六之类。这类题目她往往要演算多次,尽管需要的只是小学的加减乘除。谢嘿嘿傻笑起来,掸掉本子上的灰,哗哗翻过几页。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谢御棠嫣然一笑,摇头晃脑地读了一遭,想着辛稼轩写下二句时正当咬牙切齿,抑或仰天狂笑?这一想,便把自己逗得更开心了,咧着嘴一次次地念叨着这十四个字,直到自己也感到无趣,方才作罢。
书柜被翻了个底朝天之后她看到高一时统一买的英语版教材,想到自己曾是有过这许多的畅想与期望,而今俱往矣。谢已惯于落在地面上,哗啦哗啦地翻过一本本习题,画出一个个光路图,写下一个个方程式。——日子唏哩哗啦地过,浑浑噩噩地过,轰轰烈烈地过,谢御棠渐渐成为坚强的女子。
把书放好进书橱后已是七时余,天渐渐沉下来,是种粘稠的褐红色,氢氧化铁的颜色。谢御棠对着镜子理头发,她的发梢尽数开叉,发质枯黄,因营养不良所致。而的疲惫的步伐,却愈走愈轻松起来。看过窗外,灯火百家,明明灭灭,她心胸一片澄明。
如至今年的6月2日,则是她至A论坛的二年整。这是如假包换的一场“2004至2006夏至未至”。两年啦。她目睹兴衰荣辱,够了,到此为止了。两年前谢御棠视A论坛为桃园,有十里花香,而今却发现远未如斯。其实……发现“远未如斯”应是在许久之前。
她打开窗子,头发被呼呼吹进的风缠住,再分开。离开A论坛是她始料未及的,即便她于许久前便意兴索然。——谢御棠在A论坛底层摸打滚爬,灰头土脸,却自诩是有始有终的人。至于后来成为A论坛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版主,四处碰壁,倒是她庸碌浅薄的见证。
A论坛是某主题内颇有名气的地方,且确凿并非虚名。早年的A论坛确是才人济济的。谢出神想着,觉得此时彼时之间变化得太迅疾太剧烈,颇有些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味。就像一堵密实的墙悄悄地轰然倒塌,留下一地冰冷尘埃。——谢御棠突然看到,自己心中的墙是早就倒了的,就在她无为的忙碌中。难怪她心底萌生“离开”的愿望如此强烈,且一触即发。哑声笑着的谢御棠很有些戏谑的残酷。
来说说她的房间罢。这是一个狭小的书房。书柜占据整面墙壁,被半路装的空调自边缘穿过。空调一事暂且不论。白色的书桌尤易变得肮脏,谢御棠只得日日擦拭,擦拭一个永远不会完全干净的平面。就像在A论坛的工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书桌对着一堵磨砂玻璃墙,上有普通玻璃制图样,简洁而干脆利落,这堵美丽的墙壁轻易斩断了所有拥有隐私的可能。
桌子上巨大的扎啤杯里残留着未饮尽的咖啡。这使谢御棠念起前夜两个半小时的睡眠。她的视野有些模糊,且不时或轻微或剧烈地摇晃,使她有些眩晕。咖啡的效力渐渐退却,伴随着强烈的头痛和反胃感。她艰难地躺在床上,却感到通体愉悦。“晚风吹得…游…游人醉……醉……醉……木棉花暖鹧鸪飞……嘿嘿,晚风吹得游人醉,木棉花暖鹧鸪飞。”
雨水倾盆而下,啪啪地打在窗上,刷刷流下,很有重量。丰盛而充沛的雨水,令整个城市清凉滋润。
“十一月的天空,灰黑如铅。我爱这样逝去的一天。”这是翻译小说《泰克引擎》里的诗句。并非十一月,并非天空灰黑……我爱这样逝去的一天。
谢御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沉沉睡去。
雨仍旧下。雨一直下。谢御棠在半夜醒来,望见窗子上水珠密集,被车灯照得温润璀璨。谢眯起眼,心生无限欢喜。她拉开双层窗子,水雾扑来,空气有饱含水分的清香。
卸下包袱,甩掉拖沓,谢御棠复又成为了这个夏季里轻盈欢喜的女子。她看到整柜近千本的小说、散文、随笔、诗歌,其中有大量她未曾阅读,内心渐渐激动起来。
雨水,阳光,漫天星斗。夏季是美好的季节,是勃发的季节。
“在高考前我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自己的时间。” 谢御棠的眼睛放出光来,加快的心脏跳动使她无法入睡。
晚风吹得游人醉,木棉花暖鹧鸪飞……甩去了糜烂的包袱的她仍有许许多多的愿望,触手可及。内心的风起云涌竟使她一字不差地回想起了多年前仙剑中的豪情: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癫。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千杯醉不倒,唯我酒剑仙!
2006年5月14日至2006年6月4日
共1886字,每字1.8元,共3394.8元 月梦评